可说完之后,屋内的三个人齐齐沉默下?来。

裴延年是诧异,没想到江仲望能口不择言到这种?程度,目光扫过岳母徐淑敏时?,又顿住。

徐淑敏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裹着一层棉质外套的身体轻轻打着摆子,咬紧自己?的下?唇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心里便突了一下?,神情严肃。

从始至终,表情一直很淡然的是项平生,大?有一种?“孩子是我的又如何”的架势。

江仲望原本是随口说说刺激一下?徐淑敏,可最后却被自己?刺激到。

难不成江新?月真的不是他的种??

要是他的种?,裴延年能不把他捞出来?

他自己?噎住,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三个人,倏得咧嘴露出满是血的牙齿笑起来。

他想起来一件事儿,江新?月也?是早产儿,出生时?不足八个月。

笑着笑着,眼神就变得凶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两个人撞过去。“徐淑敏,你这个贱人!”

只不过都还没有撞到人,就又被裴延年踩着肩膀踢了回去,仰倒在?地面上痛苦地呻吟着。

裴延年同项平生对视一眼,而后弯下?腰来毫不犹豫地拖着江仲望朝着外面走去,顺便还将寺庙破破烂烂的门?给带上。

一开始江仲望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随后就没了声?音,寺庙内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到时?间在?这里都会慢下?来。

徐淑敏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上,鼻端是好闻的墨香味道,中?间夹杂着一点点兰草的香气。

小的时?候不懂事,每次看?着哥哥身边围着一群兄弟姐妹时?,她只敢站在?最后面默默地看?着。项平生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在?解决完其他人的难题之后,也?不会忽视她,会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问:“淑敏,大?字写完了吗?”

她乖乖点头,就会得到一颗被偷偷塞过来的糖果,彼时?还是少年的项平生散漫地笑,“很用功,那继续练一篇大?字好不好?”

当然好啊,那是她为数不多?敢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每次都会借口写不好偷偷在?手上沾一点墨水的痕迹。

手上残留的香气,像极了哥哥身上的味道。

可曾经最熟悉的味道在?此刻却抚平不了她紧绷的神经,她在?等待着项平生的问话,并在?心里面开始构思答案。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项平生开口问的,反而是最简单的,几乎是肯定的语气说:“那天晚上,不是我在?做梦,而是真的对不对。”

徐淑敏应激地摇头,否认。“怎么会是真的,本来就是你在?做梦!”

听完回答之后,项平生陷入沉默当中?,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他的身形开始摇晃,最后同样在?地上坐下?,好半天才艰涩开口:“我并没有说,是哪天晚上。”

那是一个混乱的晚上,项平生连失双亲,底下?还有弟弟妹妹需要抚养。

而那时?的他还没下?场科考,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名?声?好听一点的花架子,不少人在?看?笑话,他得要将项家撑起来。

送走所有客人之后,他喝了些酒,中?途已经回到徐家的小妹过来了。

将徐淑敏送回徐家,是当时?项平生为数不多?觉得庆幸的事。现在?的项家已经提供不了她太多?的助力,对于性格原本就有些软弱的徐淑敏来说,回到徐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担心,问她,“在?徐家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少女腼腆地点点头,眼里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红着眼眶细声?地说:“还好。”

她倏得笑出来,那双好看?的双眸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同样端起一杯酒,“哥哥,算我敬你一杯。”

项平生动作?迟钝一瞬,接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到最后,他的意识都有些恍惚,能感觉到少女软软地贴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冰凉的液体渗入脖颈中?。他本能地揽着她的腰,想问问:“怎么了,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他的印象中?,这个妹妹胆子太小,他是真的担心她回到徐家受欺负之后忍气吞声?。

后来的一切就很混乱,他却隐约记得小姑娘在?床榻上红了眼眶,明明很难过却毅然决然地抱了上来,如同小时?候那边,生涩而又轻声?地,叫他“哥哥……”

项平生不是没怀疑过当晚的真假,但是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徐淑敏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转而觉得只是自己?的梦境,又难以接受,对自己?妹妹的……隐秘而又下?流的心思。

后来听说她定亲、成婚,同夫君琴瑟和鸣、两厢恩爱,他就更不觉得那混乱的一夜是真的。

前尘往事席卷而来,项平生说不清是震惊、愤怒、难堪还是其他。她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瞒着所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对上徐淑敏红肿的双眼时?,所有的质问又说不出口。

她像小时?候那样,扯了扯他衣袖的一角,眼泪无声?地落下?。“初初,真的是江仲望的亲生女儿。”

江家谋反一案已经尘埃落定,江新?月已经躲过一劫。再生起波澜的话,她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承受身世所带来的所有非议。连带着项平生、徐家都会被拉出来讨论,在?锦绣的人生上落下?一滴惹眼的墨点。

“项平生。”徐淑敏头一次去叫他的名?字她应该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眼里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她只能是江仲望的女儿。”

这座土地庙已经荒废很久,门?上糊的窗纸已经落得七七八八。

皎洁的月光从破败的窗户中?透进来,恰恰停在?他们一尺以外的地方不得前进半步。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项平生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万千的话在?喉咙间翻滚着,最后说了一声?“好”。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裴延年就站在?寺庙前的台阶上,被凉风这么一吹,大?脑清醒些,开始思考项大?人同自己?岳母的关系。

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儿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