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年将新雕刻的玉佩放回到盒子里,“没事, 他既然送了就?收下。这些?年他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也不缺这些?。倒是这玉佩,原本是我父亲送给他的,估计是拿错了送到这里来。”
他转而叫来了问山,将手里的玉佩递出去, “你去北苑那边走一趟,把玉佩送给大公子, 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收好,别再?乱放。另外告诉他,府中的事他多上心?,若是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问山立即领命,双手接过玉佩之后就?立即走了。
解决了最后一件事,两个人就?开始安排下人之前就?准备好的行李搬上马车,开始朝着山庄出发。
江新月从坐上马车之后就?觉得新鲜,时不时地将木窗推开一条缝,朝着窗外看过去。
京城中疫病爆发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出过门,无聊到已经将镇国公府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逛到后来觉得无趣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去。
长时间被?困着,她?都觉得自己?长出了一身霉味儿?,偶尔走到镇国公府围墙的边缘,想听一听外面热闹的人声,都听不到动静。
而现在城中的疫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太医院已经研制出针对疫病的药方,官府出面给患病的百姓免费医治,康复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最开始,街上还没人做生意,生怕染上这种要了人命的病。但是有胆子大的家?中拮据,冒着风险将摊子支棱起来,街上的店铺才慢慢恢复营业。
可是相?比疫病没有发生之前,生意还是冷清很多,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看起来却没多少生意。
江新月在清水镇住过一段时间,对物?价有更清晰的认识,感叹了一句。
“这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这才是开年,一半的日?子都没有过去,街上生意就?如此惨淡。过段时间,怕是要乱上一场。项舅舅真的没有遇上好时候,才上任遇上的全都是棘手事,怕是要在这位置上坐很久。”
“也说不准,这次京城没有出大乱,项大人占了相?当?大的功劳。户部的崔侍郎年前就?提过两次致仕,今年应该会?正式退下来。不管是谁接任,上面都会?空出一个位置。要是运气好的话,项大人应该还会?往上升一升。”
裴延年其实更想说,圣上有心?想要清理朝堂,怀远侯府这根萝卜不知道要带出多少泥。朝廷上下被?清洗一番,项大人的升迁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次早朝时,我还见到了项大人。”
“项舅舅身体怎么样了?”
“看着脸色不大好,人还算精神。我们就?是碰头,人太多也不好打招呼。”
一位文臣,一位武将,走得太近皇上就?该睡不着了。
江新月“哦”了一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既然项家?舅舅都已经没事了,为什么她?的娘亲没有回来呢?
在裴延年没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她?的生活说句内忧外患都不为过,有个能主事的人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陪她?说说话都会?让她?轻松很多。
她?忍下心?中的那股不舒服,兴致缺缺地将帘子放了下来。
山庄离得很远,等出了京城走上官道,周围的景色变成深深浅浅的绿色之后,她?就?开始犯困。她?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靠着裴延年的肩膀睡了过去。
等到了傍晚,一行人才抵达山庄,马不停息地整顿带过来的行李。
每个人都忙到飞起,唯一空闲的人就?是她?,被?塞了一把蜜饯安排到树荫下休息。
睡了很长时间之后,她?的脑袋都变得迟钝,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众人忙进?忙出,有时两个人不小心?撞到一起,彼此笑骂两声之后又继续手头上的事。
明明那么热闹,江新月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被?落日?的余晖包裹着,与俗尘隔离开。
她?突然很想找裴延年说说话,就?算不说话让他在自己?身边陪一会?也成。但是看着踩在假山嶙峋怪石上正准备将假山上活动巨石拆卸下来的男人时,她?又?偏过头去,眯着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徐淑敏来。
她?应该也是依恋过徐淑敏的。
在第?一次被?送到外祖徐家?小住时,还是徐氏的徐淑敏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承诺道:“等傍晚我就?过来接你。”
她?当?时还很高兴自己?的娘亲这么温柔地同自己?说话,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好,高高兴兴地跟着徐宴礼后面去玩。不过她?还记得时间,等午觉睡醒之后,就?乖乖坐在徐家?侧门的门槛上,安安静静等着娘亲来接她?。
中间外祖母和舅母都过来,用冰酥山哄她?去徐家?玩。
徐宴礼朝着她?伸出手,稚嫩的脸上带着担忧,难得地说:“初初,我们去池塘抓小鱼吧,我不逼你写字了。”
她?摇了摇头,坐在门槛上看路口的方向,雀跃地拒绝:“不啦,我等着我娘亲来接我,她?这次答应我了喽。”
于是她?在众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看完了整个夕阳,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
最后祖母将靠在侧门睡着她?抱起。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是外祖母时含糊地问了声:“我娘亲还没来接我吗?”
外祖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说:“下次回来的。”
可是一直没有下次。
江新月觉得自己?的情绪不正常,或许是被?裴延年的那句项家?舅舅看上去精神不错给刺激到,又?想到从前那些?事。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狠了,她?居然真的看见了徐淑敏。
徐淑敏身边的下人不多,但是带过来的东西?不少,自己?的身上还背着个硕大的包裹,踏着一地的夕阳走过来。
她?走出了一身汗,到跟近毫无形象地将肩上的包裹往下一放,揉了揉肩膀,“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我刚去镇国公府,府上的下人就?说你们已经走了。”
江新月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慢慢吞吞说:“你不是说有些?事要处理,我以为你不过来了。”
“处理好了。”徐淑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抱怨着,“你也真是的,走了都不知道给我递个消息,亏得我凑巧才赶了上来。”
江新月没说话,听着她?琐碎的念叨,眯着眼看着她?被?夕阳涂红的侧脸时,内心?是从所未有的平静。
恍惚之间看到十多年前,年轻妇人笑意盈盈地朝着她?走过来,可她?早就?不是坐在门槛前等着娘亲回来的小豆丁。
某个瞬间,严丝合缝的内心?出现了一道裂缝,所有由猜疑、不甘、委屈铸成的高墙轰然倒塌。在尘土飞扬中,她?却没有任何的高兴或是激动,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原来所谓的关爱,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她?想起了那夜裴延年对自己?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