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年将?身上的?蓑衣解开, 交给走过来的?青翡,咳嗽了两声。“接到你的?信之后,不怎么放心。正好汾州的?事也处理好了, 我就想着快点回?来。”
江新月看着他脚边已经?积攒起一摊水渍, 连忙让他进来。“赶紧进来吧, 现在还天寒地冻的?,别在廊檐下吹了风回?头还染上风寒。”
裴延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 也觉得不大合适, 用帕子擦了擦脸之后就先去了耳房。
江新月想了想他脸上的?疲倦 ,让青翡去厨房让人做几样菜进来。
青翡凑上去贼兮兮地问:“挑你喜欢的?做,还是?国公爷喜欢的??”
“去去去!”
江新月被?问得脸一热,板着一张脸:“还不快点去, 小心我罚你。”
“好,奴婢这就去, 可?不敢打扰你们了。”青翡脆生生应着,脚步轻快地退了下去。
等青翡出去之后,屋子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转过身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室内,因为下了雨的?缘故,室内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看不分明,氛围更像是?做梦一般。她差点就要以为,真?的?是?自?己在做梦,而裴延年并没有回?来过。
其实自?己应该不在意他吧,他回?来或是?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朝着耳房的?方?向挪动?过去。一直听到了耳房的?水声,切切实实证明并不是?自?己的?幻想之后,她才稍觉得安心。
裴延年出来时,就见到这一幕。
小妻子双手撑在矮柜上,柔软的?云纹缎子如同云朵般堆垂在身上,白净的?一张脸,无聊地看向自?己的?裙角。外面仍旧下着雨,不甚明亮的?光线随着潮湿的?水汽透进来,全都撞在身体的?轮廓边缘,更像是?在清秀雅致的?水墨画上晕染出一层光亮。
却又没那?么生硬,软乎乎的?成了一团。
那?么嘈杂的?雨声里,裴延年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而听见动?静,江新月偏过头来,发丝泱泱顺着肩头滑落至一侧,眉眼跟着笑起来。“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裴延年阔步走过去,站定在她对面的?位置,微微俯下身仔细地看她的?脸,轻声问:“怎么不在前面等着。”
他身高腿长,脸部线条冷硬,下颌下巴处覆盖着一层短短的?青色,浑身散发着一种?野性而有力量的?雄浑气息。
粗犷的?,如同山海一般壮阔。
站在他面前时,江新月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有种?很微妙的?窘迫和羞涩交织在一起。可?似乎做出小女儿家的?姿态会更加别扭,她便强装着镇定,冷静道:“外面在下雨,我怕水汽漫过来,就到屋里来了。”
“我还以为是?你想见我了。”
江新月如同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立即反驳:“我看是?你想我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到男人朝着她弯下腰,随即整个?人都陷入到熟悉的?怀抱中。尽管沐浴之后,他身上的?温度仍旧不低,她觉得自?己贴着他胸膛的?那?边脸都在发烫,全身僵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好。
可?也就是?这样的?怀抱,让她确定着,裴延年是?真?的?在自?己的?身边。
她头一次知道,有些人就是?连存在都会让人觉得安心。
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上抬,虚虚地环在男人身侧的?位置,却犹豫着始终没有落到实处。
除了嘈杂的?雨声,还有明显的心跳声。
一声声在耳边震荡着,分不清是?谁的?。
江新月的?心陡然一沉,坏了,她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上裴延年!
这个想法灌入到脑海中时,如山洪倾泻,耳旁轰鸣,慌乱到不知所措。
天哪,这个?念头到底有多荒谬,她怎么会真?的?喜欢上裴延年?明明裴延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夫,不通文雅,还见过她最丑陋的?样子,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自?己弄错了。
江新月内心交错挣扎着,无数个?片段在脑海中划过,抬起的?手又缓慢地放下,僵硬地被?男人拥入怀中。
在昏暗狭窄的?室内,灰白的?光透过窗户晕染进来,将?两道身影无限拉长。
可?是?抱着的?时间太长,她的?腿开始发酸。潮湿的?雨天里,她又忍不住朝着男人的?方?向靠了靠,卸下一点身体的?力道。
就靠近一点点,应该不算是?喜欢吧。
荣春院。
自?从老夫人出事、自?家大夫人被?禁足、周嬷嬷被?审讯之后,荣春院中的?下人全都人心惶惶。她们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数知道内情的?下人被?打过招呼三缄其口,未知的?恐惧让人心更加浮动?。
而邵氏看起来很淡定,每日都跪在小佛堂前烧香拜佛,实际上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倒是?不怕死,这么多年也早就活够本了。可?裴策洲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随便动?一点手脚就能永远被?留在汾州。
她可?不相信裴延年是?什么好人。
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悍之辈,心肠不知道要比常人硬上多少倍,知道自?己的?妻儿被?人算计,不可?能无动?于衷。也就只有老夫人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什么顾家的?纯良之辈。
邵氏每多过一天,就后悔一次。不是?后悔当初自?己出手,而是?后悔没有下药成功,让江氏一尸三命。
以至于每天晚上,她都能梦见裴延年在接到来自?京城的?消息之后,狞笑一声,挥动?长剑直接捅进裴策洲的?心脏。
她的?策洲啊,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策洲啊,如同他的?父亲一般浑身是?血地就被?抬了回?来,永远长眠在那?四四方?方?的?棺椁中。
每日被?惊醒之后,她都会跪在小佛堂前,手中的?珠串捻动?得飞快。
祈求她的?策洲,能平平安安地归来。
裴策洲从主院出来之后,就撑着一柄油纸伞来到荣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