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今日还请了别人?江新月好?奇地朝着门口看过去,就见到随着帘子被?打起,徐氏提着裙摆从外面走进来。

徐氏是?偶然得知女儿女婿要来找新任的府尹大人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她这段时间原本就瘦了很多,赶来时连件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从冷风中蹚了过来,整张脸已经开始发青。

等进了门,她见到坐着的女儿和女婿时,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来这里,我没想?要和离,不用来这里……”

后面的话没了声音,在喉咙中转化成冷硬的糕点堵在嗓子眼?,她呆愣地看向面前的男子,不知道要做何反应,只觉得鼻尖酸涩,几欲要掉下眼?泪来。

“淑敏。”项平生?站定,看向自?己这个妹妹,眼?里全都是?复杂。

项平生?是?长子,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比较照顾。又因为当?时徐氏从小就性子软、容易受欺负,他便对这个妹妹多几分关?注。他那?时候就有担心,怕这个妹妹日后会吃苦头,想?着自?己入了仕途之后,妹妹便挑相熟的人家嫁过去。

只要他前途安稳,淑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受多大委屈。

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淑敏原本不是?他的妹妹,而是?渭南徐家的小女儿,日后亲事定然不会在姑孰这个小地方,会奔着更好?的门第去。项平生担心她的性子,又觉得这般前途更好?,也就同?意徐家过来接人的请求。

可淑敏不愿意,曾来找过他,说她想?留在姑孰,留在项家陪着母亲。

项父不过姑孰小官,且当?时因为被?排挤隐隐有辞官的念头,留在项家和徐家区别悬殊,所?以他拒绝了。甚至淑敏离开的那?一日,站在项家门口不断扣门,他也没有让人出去过一次。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一直没后悔过送妹妹离开,哪怕后来所?有的书信都没得到过回应,他也没后悔。

而当从初初这里得知她的境况时,项平生?生?出了悔意。

他顿首,语气温和道:“当?真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徐氏一眨眼?,就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液体划过。她连忙拿出帕子来将脸擦干净,狼狈地低下头,“大哥,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今日才入京城。”项平生?侧了侧身,露出后面的两?个人,微微颔首,语气不明道:“才来京城就听?说了你的事。”

这句话便像是?一盆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下,徐氏身子都在微微晃动,前所?未有的难堪。她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坠下,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声线,“都是?孩子们担心我,将事情放大了,其实根本没这么严重。”

“我其实过得挺好?的。”她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又重复了遍,“我真的挺好?的。”

项平生?盯着她的头顶,半晌没说话。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江新月伸手捣了捣身边的裴延年,用眼?神示意,“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裴延年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捉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先前的管家又跑了进来。他进出了好?几次,额头上全都是?汗,说话都打着飘,“老爷,有位先生?自?称是?怀远侯府的江二?老爷、镇国公的岳父,想?要过来拜访。小的瞧了瞧马车,确实有怀远侯府的标志,可请他进来。”

“不要!”徐氏反应很大,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她又慌乱地朝着门外走去,“我来就是?想?说一声,我不会和离。既然已经说完了,我就不再打扰了。”

项平生?握住她的手腕,见女子震惊地看过来,他才松开手,目光锐利,语气不容置喙,“你成亲时我未能来京城送贺礼,今天既然遇见了,也该让我见见妹夫是?谁。”

“没什么好?见的。”

“嗯,那?就见见吧。”项平生?根本没有管她说了什么,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便立即往外面跑去。

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将桌子旁的圈椅拉开,对着徐氏说:“站着干什么,来这里坐。”

见徐氏没有动作,他反倒是?笑了笑,“怎么,难不成还怕我会为难他?没这个必要。”

徐氏从小就怕这个哥哥,哪怕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存在的敬畏并不会减少。在项平生?平静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走过去坐下来。

江新月既惊讶徐氏这么听?从这个便宜舅舅的话,又被?徐氏的固执气到了很多次之后第一次觉得舒坦。

甚至都想?说一声,该。

就冲着这一点,她看向这个舅舅的眼?中多了敬佩。

不一会儿,管家就领着江仲望走进来。

江仲望那?日被?丢出去之后,颜面尽失不说,回去还兄长打了两?棍子,差点都起不来身,然后被?要求盯着镇国公府的动静。

原本他还在想?是?不是?大哥多虑了,徐氏的性子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都不会去官府说和离。

谁知道这还没过几日,自?己的脸就又被?扇了一巴掌。

可今日得知三个人前来拜访新上任的府尹时,他都顾不上身上的伤赶过来,一路上疼得龇牙咧嘴。

等见到屋内坐着的几个人时,他心中的戒备心骤起,随即又挂上笑容看向这位新上任的府尹。不过他的笑容在触及府尹身上的闷青色素衫时,又微妙地扬起眉头来。

无疑,他今日也穿了差不多颜色的素衫,一对比起来好?像显得自?己拙劣许多。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坠着的白玉佩饰和袖口绣着的繁复花纹,嗯,比这位府尹华贵很多,自?信便瞬间又起来了。

“府尹大人。”

项平生?面露出无奈,“想?必江大人,也是?为了和夫人的婚事而来吧。”

还没等江仲望开口,他便挥了挥手转身朝着里面的书桌走过去,语气不满,“在下也没有想?到,才入京城这地界先碰上的不是?京中防卫守护的问?题,也不是?冤假错案,反倒是?替人分断家务事。我实属无能,烦请镇国公和大人都回去吧。若真想?和离,一纸文书送来官府就成,其余在下不想?参与。”

一听?这话,江仲望瞬间高兴起来,看来这是?位明事理的好?官。

毕竟是?京兆府府尹,还是?有必要打好?关?系,他便立即拱手,“我们夫妇二?人向来恩爱,此事不过是?孩子们在中间胡闹。今日打扰大人,我先带着夫人回去,改日再来请大人来茶楼小叙。”

徐氏全程坐着没抬头,江新月震惊地张了张嘴。

裴延年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一沉,“江大人背信弃义,与官家妇人有首尾。我岳母不堪其忍,想?要与其和离,为何不准!”

江仲望还没开口,项平生?便已看向裴延年,透着不耐烦。“这些风月之事罢了,真要是?说起来,江夫人也有过错。倘若她能照管好?后宅,令江大人无忧,江大人又怎么会需要一两?朵解语花陪伴。镇国公,虽你官职大过本官,可你也不要仗势欺人。”

这些话完全就是?说在江仲望的心坎上,让他浑身都舒坦起来,仿佛站在云端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