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徐氏苍白的脸,江新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的亲娘和旁人?不一样,她拥有?很多很多爱,不必看重徐氏施舍的这么一点。可此时此刻,她还是被伤到了?。

徐氏在衡量利弊得失的时候,考虑了?所?有?人?,就是没考虑过,假如真的出了?事,她会成为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

她肚子里这个有?一半希望是男孩的肉团,从被察觉到的那一刻,就已经比她这个女儿?重要?。

过往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她转过脸抬头看向窗外,将眼睛里升腾起的雾气逼回去。

声音格外冷淡,“随你,你想要?就要?吧。”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江新月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唤了?十二进来,扶着?自己走?。

她其实月份不重,行动还是自由的。可此刻她手脚都是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用扶着?的姿势将全身大半的重量放到十二身上。

十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稳稳地扶着?她往外面走?。

在走?出怀远侯府侧门?时,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回头朝着?怀远侯府的正门?看。

只见雕梁画栋之下,四四方方的朱门?威严地伫立在原地,金色的门?钉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她仿佛看见了?一只沉默而阴测的恶兽张开自己的獠牙,当女子从正门?跨入时,就会被重重礼教和所?谓的规矩慢慢吞没掉,成了?个似人?非人?的活物。

所?以她计较什?么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假装很放松地摸了?摸肚子,小声说:“没关系,我会好好爱你们的。”

连同我的一起。

第68章

068

江新月回去之?后便叫住了准备回去的陈大夫, 问徐氏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江二夫人的脉象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喜脉。按照常理来说?,她之?前亏空身?体, 年岁也不?小,怀有身?孕不?是件易事才?对。”陈大夫说?得很保留, 戛然?而止地闭上了嘴。

“您可是还有没说?的?”江新月反应过来, 立即补充,“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说?, 我不?至于连这些都承受不?了。”

陈大夫负责调理她的身?体, 知道她现在胎相平稳, 就算自己现在不?说?, 回头又会被国公爷找来解释。他整个人往宽厚的棉袄里缩了缩, 感受一下这大冷的天, 也不?想折腾,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老夫疑心是中毒。”

“中毒?有能让人怀孕的毒?”江新月惊到了。

“当?然?没有!”陈大夫连忙否决,然?后解释, “不?过我十来年前在青海那边行过医, 偶然?接触到那边的商户贩卖秘药, 其中有一种药叫做千金散。据说?妇人服用这种药之?后,会产生怀有身?孕的假象。甚至在两三个月后, 小腹也会像真正怀有身?孕地那般鼓起来。不?过一旦服下这种药, 全身?的气血都会随之?流失,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最后会因为小产而亡,而一般的大夫根本不?会察觉到是中了毒。

我在青海就替一户人家的主?母诊断过, 那家的主?母不?相信,将我当?做游方术士赶了出来。听说?后来……咳咳, 最后小产没了。”

陈大夫说?得兴起,差点没刹得住嘴。

实际上的情况要比他说?的要严重很多,那位主?母小产之?后血流不?止,最后还引起各种病症,死?的时候都快成了一具人干。

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依旧还没出九,北风肆虐不?要钱地拼命吹着。

江新月慢慢感觉到冷,寒气从青石地面往上冒,直往腿上钻,冻得她都开始轻轻打起寒颤。

她用手在脸上摸了两把,人清醒了点,问道:“就没有医治的办法吗?”

陈大夫摇摇头,就在她的心猛然?往冰水里一摔时,他开口?道。

“医治的法子特?别简单,喝些活络经?血的药物,哪怕是最简单的避子汤都成。”陈大夫说?到这里,不?由地唏嘘起来,“只是一般而言,妇人怀上了身?孕,哪里肯相信自己是中了毒。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们也会选择相信自己怀有身?孕,千方百计地调养身?体,怎么会去喝这种汤药。”

陈大夫原本是游医,各种各样的事情、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经?历过,这也就是在怀远侯府时他压根就不?开口?辩驳的原因。

徐氏明显是对子嗣上有了执念,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觑了觑面前站着的年轻小娘子,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江新月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又多问了两句,然?后让身?边的嬷嬷送陈大夫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没想到江家的手段下作到这种程度。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回去之?后也没有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而是带了青翡等?人在镇国公府里四处走动,企图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手脚都开始发冷,脸上更是没什么血色。

严嬷嬷见情况不?对,强硬地扶着她到附近的一处六角亭坐了下来。

严嬷嬷怕她着了凉,张罗着下人拿来厚厚的坐垫铺在石凳上,塞给她一个手炉就让她在一旁坐着。自己则是指挥着下人们,将六角亭的五个面用厚重的帘子全都围起来,又点了四个炭盆,让脚程快的小丫鬟去取些热汤过来。

不?一会儿亭子里的温度就升了上来。

江新月喝了一整碗姜糖水,身?体才?慢慢觉得暖和起来。

她捧着热茶,透过唯一没有被围起来的一面往外看去。镇国公府的院景并不?好,一到了冬天就更是光秃秃的,很少能看见一点鲜艳的颜色。

而在这种沉闷的枯色当?中,院子就显得非常大,天空也因此变得辽阔起来,人在苍穹之?下微小地犹如一粒尘埃。

她不?知看了多久,那些涌上心头沸腾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让她重新看待起徐氏的事来。

还能怎么办,该处理的不?是还得要处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江家有问题,还任由徐氏一直糟蹋自己?

她一直数自己的嫁妆,从绫罗绸缎一直数到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楚的首饰,从田亩铺子再到各种流光溢彩的摆饰……数到后来,她自己都想通了。

什么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她得到的好处都是实打实的。

她没心没肺地想,就将徐氏当成自己的东家,看在这些嫁妆的份上,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这么想想,她就含混着将自己说?通了,立即让青翡去前院走一趟将问山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