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一响。
他说。
“十七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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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骑着摩托车在县城里转了会儿,这才开回禾水镇。
天黑下去以后的乡镇间小道?不怎么好?开,摩托车车灯直直射出,照亮一小截坑坑洼洼的路,连漪坐在后面,听?见摩托车引擎的轰隆声,橡胶轮胎摩擦过沙石地面的沙沙声,还有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树上吱啦吱啦的蝉鸣,融合成一首初夏小夜曲,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田埂之间,在浓墨般的夜幕之下周而复始地播放。
又是一个夏天了。
距离开回镇上还有好?一会儿,连漪拽着前面连宣山的衣角,听?着耳边的初夏小夜曲,慢慢困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点一点垂下,拽着连宣山衣角的手自然而然也?下意识地寻找更为舒适更为安全的抓法。
背上感受到某人耷拉下来?的脑袋的重量时,腰上同?样跟着一沉。
连宣山垂眼,瞧见一双白皙的手彻底环住了自己的腰。
他平静收回眼神,就这么安静地开了一会儿摩托车后,才出声喊人:“醒醒。”
后背的脑袋胡乱蹭了蹭,连漪低低嘟囔了声,不出意外?应该是在骂他好?烦。
“待会摔下去你暑假就等着在医院里过吧。”
连宣山警告她。
连漪恢复了点意识,直起?身,又听?见连宣山喊她往右边看,她撇撇嘴,往右边看了看,除了在夜色中蜿蜒起?伏的山峦以外?什么都没有看见:“看什么?”
“那是条火车轨道?,县城火车站会有两班车每天从上面驶过。”
连宣山淡淡回她,“其中一辆,能从县城直达京市。”
连漪没说话。
“知道?我要说什么吗?”连宣山问她。
连漪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班主?任和我聊了你的成绩,连漪,我觉得那些分数不应该是你的成绩。”
连宣山没有理会她的沉默,继续道?,“有一天,你要坐着那辆火车回到那里。”
“读书,高考,考回京市的大学,告诉那些看不起?你、因?为你家里的情?况就冷落你疏远你的人,你凭自己也?可以做到。”连宣山声音慢慢从前面传来?,似乎又被风吹着一直带到很远的地方?,“你要走回你自己的人生轨道?,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禾水,你要回去你的京市。”
连漪低着头,她瞧见自己紧紧捏着连宣山衣角的手,指尖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她来?禾水这么久以来?确实一直都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根本就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那你呢?”她突然问连宣山。
“我自然还是待在这里,我本来?就出生在这里。”
连宣山语气自然,“这里有适合我的工作,我也?只会待在这里。”
连漪睫毛轻颤,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飘渺的,若即若离的丝带从她眼前飘走了,丝带的这一头是她,另一头是连宣山。
她想反驳,却?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连宣山。”
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低声,“徐玳川和我说过,你以前成绩挺好?,但中考缺考了半天……你为什么缺考了?”
这下连宣山安静了很久才回答她。
“中考前晚上,连启森喝醉了酒给我说,他当年是在酒后欺负了我妈,我妈才嫁给他的,那时我妈已经怀孕了。”连宣山停顿了下,“我没忍住,和他打了一架,没打过,右手被他整骨折了。”
那些被岁月、被时间冲淡的真相和鲜为人知的过往,那年连宣山中考缺考半天的原因?,那些他和连启森为什么会关?系如此恶劣,为什么会在中考以后很少回家的原因?,都通通包含在这两句话里了。
“那你亲生父亲……”
连漪几乎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脑子里嗡嗡一片。
“早就走了,去沿海打工,没再回来?过。”
这些都是中考前一天的那个夜晚,连宣山在医院遍体鳞伤地接受治疗,被哭着的谢温抱在怀里告诉他的。
他也?面无表情?地问过谢温为什么还要嫁给连启森,为什么还要在连启森身边待这么多年,谢温说,她也?没有办法。
当时那样一个落后偏远的小镇,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进门,她不想打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所以半推半就,所以就这样,最后就这样。
“但你明明可以复读等明……”连漪话没说完,就被连宣山打断了。
“没必要。”
连宣山平静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所有事?就这么揭过。
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就连关?系和他最铁的徐玳川张钦他们都不知道?,而连宣山就这么平静地告诉了她。
连漪眼神颤颤,听?见连宣山对她说:“所以,别像你哥我这样,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连漪低声,“……哥。”
连宣山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