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确实比你大。”贺枫说:“我六月份。”

贺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柳若松方才梦中惊醒叫错人的尴尬,贴心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看了看柳若松的脸色,确定对方已经好转了,才拧开瓶水递给他,问了句怎么了。

“做梦了。”柳若松说:“但是又想不起来梦见什么了……睁眼就忘,离谱。”

“好事儿,说明睡眠质量不错。”贺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叫醒你是有事儿跟你说。”

柳若松这才发现,贺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正欠着身,担忧地望着他。

原本开车的邵秋也换到了副驾驶,姚途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看着他,表情欲言又止,好像也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柳若松问。

贺枫冲着前座比了个手势,邵秋把手里的电脑箱侧身递给他,贺枫将屏幕翻转给柳若松看,指了指上面一条信息。

“有件事,你做一下心理准备。”贺枫说。

虽然贺枫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并不怎么严肃,但这句话属实太吓人,柳若松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什么事儿。

“现在情况出了点变化,咱们可能需要改线路。”贺枫说着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枚亮点,说道:“队长的定位已经有足足三个小时没动过了。”

柳若松这才发现,他一觉睡过了整个上午,而傅延的定位坐标在进入下一个城市后不久就忽然停止更新,最初姚途还以为他是在原地休整,然而等了两三个小时他还没动地方,这才觉得隐隐有些慌了。

“所以不能等预设汇合了,我们直接按定位去找队长。”贺枫说:“我们会按照定位点回援接应,如果这个过程里他的定位有继续更新,皆大欢喜,如果依旧没有更新,我们就需要按照定位点寻找他的行动痕迹。”

柳若松的心听得怦怦直跳,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他心里闪过了千百种可能性,几乎每种都是凶多吉少。

他咬着牙,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硬将这口气堵在了身体里,近乎强硬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柳若松强行忽视了“傅延可能遭遇不测”这种会让自己情绪崩溃的可能性,然后在余下的情况里挑挑拣拣,选中了一个相对来说不太乐观的,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

“有可能是遭遇危急情况,被绊住了。”柳若松说:“城市里情况严重,以我出来的S市为例,丧尸具有捕猎人类的感官,在遇到‘传播目标’时,如果条件允许,它们很容易会聚集成堆,杀伤力极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被堵在什么地方也有可能傅哥是在哪个城市停止活动的?”

“在林城。”邵秋接话道。

柳若松猛然一愣,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贺枫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像是有人往他脸上糊了一层白漆。

“怎么了?”贺棠问:“林城有什么不对吗?”

“末世那前后三天,林城有一场特别大的演唱见面会。”柳若松说:“那有很多有头有脸的明星,也有很多粉丝这事儿预热时上了一个多礼拜热搜,你们不知道吗?”

邵秋和贺枫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懵逼。贺枫回头看了看贺棠,发现对方也没比他俩好到哪去。

柳若松看他们这反应,就知道这些人八成万年不关注娱乐新闻,指望他们知道哪天什么地方有演唱会,那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是个大场馆,能容纳十多万人,票早八辈子就售罄了,加上粉丝黄牛媒体记者,人只会多不会少。”柳若松说:“而且那是个开放式体育馆,如果没有安保团队,进出完全没有障碍,一旦出事儿……”

柳若松话没说完,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十多万人,就凭这个一传十十传百的病,那地方得变成什么人间炼狱。

这十万多人如果散进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那还好,可若是集中扎堆,就围在附近区域,那外人一脑袋扎进去,能落到什么好处。

柳若松不敢再细想,贺枫见他脸色难看,伸手过来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箱,将那玩意从柳若松手里“没收”了,转头又塞回给邵秋。

“没事,先别慌。”邵秋接过箱子,顺嘴安慰道:“队长也不是吃干饭的,最不济找个建筑物先躲着,只要是封闭环境,那些玩意还能穿墙不成么?”

“我知道。”柳若松说:“体育馆没水没粮,不在补给考量内,傅哥不可能有意去那。如果他真是被绊住了,那大概率是误入了什么地方。不过按他的性格,规划城区路线时应该心里有数,选定的路线里不可能没有适合撤离的地方。”

邵秋听他的语气平静,脑子也还清醒,不由得有些意外,从副驾驶扭过身看了看他。

“怎么了?”柳若松问。

“没什么,我就是还以为你会很着急,非要立马见到队长之类的。”邵秋说:“其实叫醒你之前,我都准备了好几个劝你冷静的方案了。”

“着急啊,但是光着急有什么用。着急的同时想想办法,别添乱比什么都有用。”柳若松说:“不过既然这样,你们居然还把这事儿告诉我?”

“不会瞒着你的,你既然在车上,我们就是一个行动整体,就算你有可能崩溃或者情绪失控,也得告诉你所有真实情况。”邵秋淡淡的说:“隐瞒和欺骗是信任崩塌的引线。想要作为同伴,就宁可承受现在的狂风暴雨,也不能给未来埋下一点隐患。”

第28章 狼窝虎穴

林城下了一场大雨。

乌云压着暴雨沉甸甸地坠在高空之上,把整个林城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地面上乌黑的感染血和残肢断臂被雨水带进每一个犄角旮旯,大街上垃圾桶侧翻,一张薄薄的奶茶贴纸从里面落下来,顺着雨水飘了很远。

林城中央区一处大型超市的冷链仓库里,傅延正靠着一处墙角,跟房间另一角的十几个幸存者遥遥相望。

这处大型超市足有四层楼高,冷链仓库足有几百平米,那十几个人挤作一团,跟傅延占了个对角线,中间的直线距离少说有个十几米。

他们瑟瑟发抖地靠坐在墙角,眼神时不时擦过傅延,却又不敢跟他对视。

傅延也没多看他们,他右手松松地拢着枪,背包随意地丢在地上,左肩后方的衣服破口里露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傅延靠在墙面上,一动就是一条血痕。

方思宁唰地撕开干净的衣服内衬,转头看了看仓库对面的那群人。

“你们不用害怕。”方思宁干巴巴地说:“他这是在铁架子上划的,跟丧尸无关,不会感染。”

那群人没有说话,他们怯懦地缩着脖子,看起来虽然忌惮又害怕,但暂时没什么敌意。

方思宁估摸着他们八成也是被骤变吓怕的普通人,于是没敢再去撩拨他们脆弱的神经,而是沉默着背过身去,把手里的布料撕成布条接在一起。

医院是高危区,他和傅延这一路上都没有储存药品,现在只能靠这种简陋方法凑活一下。

傅延拧开一瓶矿泉水,随意地往背后泼了一把冲了下伤口,然后从方思宁手里接过布条,避开他的帮助,自己脱下衣服草草地裹了一遍伤。

方思宁左看右看,发现傅延确实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只能无所事事地坐下来,打量着傅延的动作。

其实误入这处超市,完全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