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向傅延,似乎想听听傅延的表态。

毕竟傅延或多或少代表了空军力量,虽然直升机只有两架,但也是主力部队,如果能得到空军航道的帮助,地面的工作也会更好开展。

但傅延兀自望着地图,眉头锁得很紧。

柳若松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在桌下戳了戳他的大腿,小声提醒道:“哥?”

“我还是建议兵分两路。”傅延说:“这样比较保险。”

“但哈拉山的排查可以容后再说。”冯磊说:“在有更高优先级的怀疑情况下,或许保障其中之一地点的准确结果更重要呢?”

他说得很客气,但显然是现在最保险的方案。

在此之前,他们彼此都有共识这样重要的研究所,本部说不定会有热武装,如非必要,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兵。

但傅延在这件事上显得非常强硬。

“明天气温会回升一些,天气非常适合高空作业。”傅延说:“但后天有百分之四十七的概率会下雪,一旦下雪,直升机就算能勉强起飞,检测仪器也很容易出错。所以如果错过明天,或许我们会错失先机。”

而且傅延与弗兰格尔岛联系的越紧密,他心里那种隐约的预感就越浓重。

刚才冯磊提到新方案时,他本能地就觉得不对。

前线军官对危险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没错,但傅延从不是个过度信赖直觉的人,在以往的日子里,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只能作为他判断的佐证,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对直觉的信任度越发重了。

傅延没把这种变化告诉柳若松,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柳若松追问他原因,傅延自认自己答不上来。

不过好在目前来看,他的直觉都是准确的。

冯磊对空路的了解确实不如傅延,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有些犹豫。

好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他们昼夜不眠,最后勉强敲定了行动方案。

大体方向还是照之前设定好的进行,傅延会跟冯磊兵分两路,对哈拉山进行全线扫描。而冯磊那边则会改变行进路线,收缩排查阵型,从另一个无人区角度对疑似区域进行渗透式摸排。

临近天亮时,特殊行动队去短暂地休息了一小时,为接下来的空中工作养精蓄锐。

柳若松还没锻炼出他们那种闭上眼就能睡着的战时技能,在行军床上左翻右滚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

弗兰格尔岛深夜的温度比白天下降了十几度,外面冷风呼啸,柳若松裹紧了衣领,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漫天星空揉成一道长长的星河挂在天幕中,营地里静谧一片,只有守夜的岗哨守在取暖器旁边,在深远的长夜中数着心跳和呼吸。

柳若松往远处走了走,却忽然发现营帐不远处的夜色里静静地站着个人影。

“邵秋?”柳若松有些意外:“你没去休息?”

“我睡过了。”邵秋闻声回头看向他:“也已经睡够了。”

他刚才又梦见方思宁了。

邵秋梦中的火海颜色永远那么鲜艳,仿佛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褪色。

这次的梦境跟往常不大一样,从前他只能看到方思宁混杂在那些模糊而抽象的色块中被扭曲成一团混合的颜料,但这次,他清晰地看清了方思宁的脸。

睡梦中,他的眼神细致而贪婪地描过方思宁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他皮肤上灼伤的瘢痕都清晰可见。

方思宁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嘴唇微微开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邵秋没有听清。

他固执地想伸出手去够方思宁,但他们俩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相隔那么远,邵秋拼了命地往前伸手,可总是差之毫厘。

方思宁的衣摆从他指尖轻柔地向后飘去,他的眉目温润又柔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

然后邵秋再一次、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火海吞没了。

我早该醒了,邵秋想。

晨光微熹时,外勤组整装待发,冯磊和傅延各自带队,在驻扎地外彼此敬了个军礼。

“一切顺利。”冯磊说。

“一切顺利。”傅延说。

两位队长说着各退一步,各自进入各自的战场。

天光大亮时,直升机从冰原上起飞,按照预定坐标前往哈拉山,柳若松坐在机厢里,这次没盯着傅延看,而是忍不住看向邵秋。

凌晨时分,邵秋跟他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让柳若松止不住地有点在意。

“其实有些事早就注定了。”邵秋说:“一件事如果周而复始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以各种形式和理由到来,那就说明这是上天的安排,是逃不过的宿命。”

邵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许多柳若松看不明白的情绪。冰原上的风将他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柳若松看着他,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但不得不说,邵秋的无心之语也给柳若松带来了点压力,他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周而复始”四个大字,忍不住看了一眼傅延的背影。

傅延对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飞行临近预定的坐标点,傅延开始拉低高度,开启了扫描设备。

贺枫的飞机绕到了另一头,与傅延同频开启工作,与此同时,冯磊那边的陆地通讯也接入了轨道,随时准备跟他们互通情报。

为了保障仪器的结果精确,傅延的高度拉得很低,甚至凭肉眼都能看到哈拉山上的细节,柳若松和邵秋各自拉着扶手靠在直升机两侧门边,下意识地透过舷窗往外看。

扫描到一半的时候,傅延操纵直升机划过一处山坳,邵秋的眼神往外一扫,随即猛然愣住了。

柳若松只见他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方思宁。”邵秋喃喃自语道。

他声音太小,近乎蚊蝇,在直升机旋翼的噪音下柳若松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扯着嗓子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