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没事的,都过去了,那天没有其他人看到你,”锦林说,“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虽然她向来讨厌滥用强权,但盛安星毕竟是受害者,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陷入了如此丑陋的境地中。

锦林哄了半天才让他平静下来,她随后道:“房永言是个混蛋,他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盛安星脑袋靠着她的颈窝,没有说话,每次稍微动弹便因为头发的蹭动让她感觉到痒意,锦林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恍惚间产生了某种正在抚摸一只闹情绪的大型犬的错觉。

她心疼又有点想笑。

“但是,房永言的父母是无辜的,你气消了就别再对他们报复,好不好?”

“好,是我当时冲动了,没有考虑周全,”盛安星说着脑袋又往她的脖子上拱,“我让他们一家回来,恢复他家里的工作。”他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事疏远我?”

“怎么会,是他先伤到了你,”锦林说,“我不是让你原谅房永言,只是现在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房永言虽然还没成年,但下药属于刑事案件,他应当负起责任。”

许久以后,盛安星才“嗯”了一声:“我会走程序处理这事。”

也许是这段交谈,他们之间的紧绷缓解了许多,盛安星留下了一起吃了午饭,他不肯摘下戒指,在锦林试图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掉时还撒娇各种软磨硬泡不同意。

最后在饭桌上,那戒指钻石闪烁的光泽几乎要亮瞎人眼,顾洋面色古怪,难得一声不吭地闷头扒饭,顾丽琴倒是直接问起了戒指的由来,而盛安星十分坦然地说是锦林送的生日礼物。

这份骄傲与炫耀一直持续到了学校里,他们手上的情侣对戒成了圣帕里斯的头条,盛安星毫不掩饰这是锦林买给自己的,因此MO上倒有不少人酸溜溜嘲讽,说锦林花那么多钱讨好盛安星,姿态过于卑微不久以后肯定要被甩。

锦林倒并不在意这些,她一直想着房永言的事情,打算陪盛安星报警,但是他却说已经做过笔录,让她不要沾手这事。

锦林打听到了房永言一家已经回到九川,而房永言本人在周二的时候就被拘留,虽然这事不至于让他担起刑事责任,但被送去进行未成年行为矫治是免不了的。

倒是这一周没有见到张雨瑶让锦林有点奇怪,尽管周末时的见面并不愉快,张雨瑶的突然消失总让她感到疑虑,于是锦林找她同班同学问了下情况,得知张雨瑶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十六日,盛安星的成年生日宴会并不像陆肖铭那样声势浩大,他邀请人的范围并不广,大多都是盛家的人,盛家在冕兰是个大家族,旁系遍布全国,就算只宴请他们也算人数众多了。

除了盛彦禾,盛家还有很多商政界甚至是娱乐圈的知名人士,宴会设在九川的盛隆酒店,不知谁透漏出了消息,还有一些狗仔和小报记者蹲在酒店外,企图拍到精彩八卦。

锦林被盛安星抓着迎接客人,这是她第一次了解盛家,人多得让她根本无法分清,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锦林身上,不断有人问她是谁。

而盛安星总是介绍:“是我的女朋友,锦林。”

接下去他们必会问起锦林的家世,一副努力在大脑里搜索她到底是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或是哪位名流的女儿的模样。这时候锦林便无比庆幸自己竭力反对盛安星邀请锦家人来到这种场所。

“是我在圣帕里斯的同学,她父亲做木材生意。”盛安星三两句带过去,稍稍抬起胳膊,手上的戒指尤为醒目。

盛家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锦林感觉自己处在这种场合中越来越窒息,虽然有参加陆肖铭生日的经验,但那时自己并不引人注意,而此刻被盛安星强行牵着手的举动直接让她变成了今夜的女主角。

她忍耐了很久,才借口去卫生间逃离这种高压的氛围,一路上很多人都盯着她看,但是没有人主动上前搭话。

等锦林在洗手间里待到冷静下来做好心理准备后,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人在卫生间外的走廊上聊天。

“这个盛彦禾,真不像话,一大把年纪了还把小姑娘的肚子搞大。”

“我怎么听说是那小姑娘偷偷弄的?人家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能凭孩子成为盛家主母。”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一个比一个精明,你看就连盛安星,不也是小小年纪就被套牢了……”

“精明什么,怀孕不也是得拿钱走人,不弄掉孩子就保不住合伙人的位置?我还觉得她吃了大亏。”

“所以还是年纪大的好,年纪大风韵犹存,贴心不作妖,我看盛彦禾也挺会享受的。”说话的声音嗤笑一声,充满嘲讽,“不过也不注意点场合,什么人都能往这边带。”

聊天的声音逐渐远去,锦林从卫生间走出来,将那些糟心的八卦抛在脑后,迈步朝原来盛安星所在的位置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盛彦禾正携着一个高挑的女人,那个女人年纪大约有四十多,一头乌黑长发,穿着红色连衣裙,身材极好,或许是因为注意保养,时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锦林却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僵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剧烈的寒气从脚底传递到心脏。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想吐又吐不出。

而盛彦禾旁边的邱思绮恰好在此时注意到了她,柔和的面孔上闪过惊讶和一丝喜悦。

“锦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周目(七十)

有关于锦林过去漫长的噩梦, 一切的开端并不是锦骁满脸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不断抽烟,在邱思绮把手搭在他肩膀时,他闭着眼睛叹气说:“工厂不行了,工资都发不出去。”

也并不是她知晓家庭的剧变后默默隐藏起心里的惶恐, 收起漂亮的裙子和弹琴画画的爱好,每天早起买菜尽量分担家务。

噩梦的开端,是在一个猝不及防的下午,邱思绮换上了很久没有穿过的长裙, 拎着行李箱,两眼含泪地望着她,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 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求你原谅妈妈。”

锦林从来没真正责怪过她, 从出生开始锦骁便忙着挣钱,在家的时间很少, 一直都是邱思绮照顾陪伴她。邱思绮就像是一朵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说话永远慢声轻语, 在衔岗的那些年,她总是做梦邱思绮会回来, 即使看看她也好。

所以在收到信的时候,即使邱思绮在信中说得知她在江家过得很好, 故而一直没有联系她并觉得也没有联系的必要后, 锦林依然欣喜若狂, 固执地前往九川只为见母亲一面。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寄信的地址,那是一家花店,她来到花店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关店的时间,锦林眼睁睁看着邱思绮抱着一束花走出了店门,在被夕阳的昏黄笼罩的街道上,长裙飘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天真得仿佛少女。她的目光只专注地停留在了花店前的车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距自己只有五米远的锦林。

锦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邱思绮就已经坐上了那辆一看便简直不菲的轿车的副驾座。

但即使这时候她也没有完全死心,而是挥手招来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哀求司机跟上那辆车,司机大概是觉得她很可怜,同意了她的奇怪要求。

计程车一直从市区的花店跟到了位于城南的富人区,地势越来越高,最后停在那座能俯瞰城市和海湾的宅邸前。

“小姐,前面就进不去了。”司机回头看着锦林,露出了一脸难色。

锦林把脸埋在双手中,无声呜咽着,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种被永远抛弃尘埃落定的真实感,而安慰她的,只是一个计程车上的陌生人。

和邱思绮对望的那几秒钟,那些阴暗的回忆如同疯长的杂草,带着屈辱、绝望、难堪和一切负面情绪将锦林淹没。

她几乎是把掌心掐出了血,才忍住了即将撕破喉管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