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巍峨,燕王宫中碧瓦飞甍,议政的大殿内,诸多朝臣分立两?侧,正争执不下。
御台上?,封离成?孤身立于此,将殿中朝臣言行尽收眼中,面上?虽还噙着如常笑意,温和却已不达眼底。
在他后方便是空置的燕王之位,明明距他只是几步之遥,却又仿佛不可逾越一般。
即便他如今代燕王执掌朝事,也没有资格坐上?殿中王位。
若非燕王在十七年前那?场叛乱中受了?重伤,身为太子的封离成也不会有代掌朝事的机会。
诸多朝臣中,东阳君抬头,与封离成?无声对峙,目光碰撞时似有风雷惊响。
到了?此时,他们?便也不必维持表面的和平。
徐平津身死,姜云来却维护作?为罪魁祸首的游侠,甚至在邺都令命禁卫捉拿时出面阻拦。
虽然?随着大量都城禁卫赶来,邺都令强行?镇压了?坊市中诸多庶民黔首掀起的声浪,将荆望押入牢狱,但没想到姜云来也跟了?去,还守在狱中,非要与荆望同吃同住。
他无疑是得了?之前杏花身死的教训,绝不会给他们?暗中下手的机会。
姜云来是国君公子,身份贵重,邺都令拿他着实没办法,加之越来越多的邺都黎庶沉默聚在牢狱外,似于无声中酝酿着惊雷,邺都令更不敢擅自决定对荆望的处置,只能请封离成?示下。
此时殿内便是为此事争执不休。
姜云来态度坚决,东阳君当然?只能与他同一立场,如今邺都城中议论纷纷,民怨渐起,其中不乏东阳君的推波助澜。
这也成?为了?站在他一方的朝臣在此理论的有力支撑。只论朝中势力,东阳君自是无法与得到众多世族支持的封离成?相比。
不过此时情况下,若将荆望定罪处死,邺都城中或许会爆发?一场巨大混乱。
但对于封离成?而言,若是赦荆望之罪,自己身为太子的威严何在?他更不可能容人去查探后丘村覆灭之事。
庶民黔首的不满尚且可以都城禁卫强行?镇压,若失了?太子的威严,又如何能找回?徐平津追随于他,若他不能令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追随他的世族又当作?何想。
正在局面僵持不下之际,忽有一道高喝声自殿外传来。
“王上?到”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大殿中顿时为之一静,诸多北燕朝臣噤声,回身望去,神情中难掩意外,王上?是何时出关的?
封离成?脸上?也有一瞬惊异闪过,为何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两?名宫卫持仪仗在前引路,随即,在众多宫卫内侍的拥簇下,北燕如今的国君缓缓踏入殿内。
以修为境界来算,他尚是盛年,但鬓间却已现霜白,形容如同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寻常凡人。
北燕如今的国君身形清癯,脸上?不曾见有什么表情,让人难以从其中窥得他想法如何。
在他出现之时,殿中朝臣并封离成?俱都躬身下拜,齐声问安。北燕境内,无人可以违逆国君的意志。
燕王未作?反应,径直走过殿中,踏上?石阶。
封离成?垂首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注视着属于国君的袍服自地面迤逦而过。虽然?身形相差极大,但封离成?眉目间还是能看出几分与燕王肖似之处。
不过与喜怒不形于色的燕王不同,他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笑意,于是便更冲淡了?这几分肖似。
坐上?王位,燕王俯视着躬身下拜的朝臣,神色间仍然?难以窥得什么情绪。他微微抬手示意,命殿中众人起身。
“方才寡人在殿外,便听你们?吵得极为热闹。”
这话一出,方才争执的朝臣立时躬身请罪,心中忐忑。
燕王却没有就此继续说什么,而是看向了?东阳君,口中又道:“晟儿如今还在狱中?”
他对邺都中发?生了?什么,竟是了?如指掌。
东阳君也不觉震骇,抬手行?礼,向他请罪:“未能规劝公子行?事,是臣之过。”
燕王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他少年意气,难免行?事不密,也非什么过错。”
闻听此言,封离成?心中不由狠狠一跳,若姜云来是少年意气,并无过错,那?有过错的便是……
“陵安郡都尉徐平津屠戮郡中百姓在先,当得一死。”
随着燕王这句轻飘飘的话落下,殿中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便是荆望当众斩杀徐平津之事的定论。
封离成?指尖抽搐,咬紧了?牙根。
无论他心中如何不甘,到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叩首请罪:“是成?御下不严,方致此祸事,请君父责罚!”
即便他是太子,也无法违逆燕王的意志。
殿中站了?众多支持封离成?的世族,此时也不敢作?声,在燕王面前为他辩白。
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燕的国君认为谁对谁错,封离成?从很多年前起,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徐平津因屠戮郡中百姓获罪,亲族流放,参与后丘村之事的陵安郡兵卫也都被处死;太子成?因御下不严?*? 受斥,闭门思过;荆望杀世族之举当诛,但念其情可悯,得以保下性?命。
不过半日,燕王的处置对此事的处置便传遍了?邺都,原本沸腾的民议就此被化?解,邺都庶民黔首皆在称道燕王的贤明。
得知荆望无事,长缨自然?也觉高兴。
在此之前,她实在没想到荆望会将杏花所藏的战旗带走,不惜性?命行?如此冒险之举。
他终于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了?仇。
但所有的仇怨都就此了?结了?么?
长缨再次想起了?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杏花,心脏一阵阵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