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照不宣的是某一眼的不慎对视, 她眼前闪过的是他留在试衣间的那?双帆布鞋,他也能窥见她应付人群时唇角隐晦的敷衍。

于灯火煌煌、连阴影都无可躲藏的光线之下,他们?的肩膀只有咫尺距离,能完整感知彼此的情绪和节奏,配合默契。谈话时相视而笑, 口吻欣赏, 她笑说, “我第一次见闻总就被他的个人魅力折服。”他柔声应她, “赵小?姐优雅端庄,冰雪聪明?。”

晚宴活动,有企业高管和业界名人过来向赵星茴搭讪敬酒, 她端着敷衍笑容拒绝:“我从来不碰酒。”闻楝主动接过酒杯,“我替赵小?姐喝了这杯。”

“那?倒不如我自己喝。”她含笑的眼底藏着对他多管闲事的冷淡。

“你酒精过敏。”闻楝淡声道, “小?心喝完酒身体不舒服。”

赵星茴笑容讽刺:“人这么多, 就你爱多管闲事。”

她从小?最擅长让人不如愿, 端起另一杯酒跟人碰杯, 醇香酒液沾到唇舌的第一口, 闻楝伸过修长的手, 面色平静地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一口抿尽。

赵星茴唇角的笑意瞬间收敛, 眸光冰冷地觑着他,而后挑衅般地端起了另一杯酒,仰头

这杯酒又被闻楝拿走?。

她又端起第三杯, 在闻楝伸手过来的动作前虚晃一枪,而后那?杯酒液全数泼在闻楝的衬衫上?。

冰凉的酒液沾湿衣料,他垂眼,再抬眸看她,很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的冷嘲。

旁人察觉到两人的气氛不对,笑哈哈地打?圆场,赵星茴冷若冰霜,转身就走?,闻楝跟着她,从晚宴厅一直到出了会场。

无人在场,所?有的伪装和应付戛然?而止,无形的裂缝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赵星茴周身气息冰冷,闻楝在沉默中保持距离。

她要回家,却忘记了自己那?套大平层的地址,翻着手机找消息,闻楝在一旁抿唇:“香樟路荟萃公馆99号。”

她忍耐着把“滚开”咽回肚子。

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被她招手过来,关上?车门的同时,闻楝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她终于瞪着他,星眸瞪圆,怒意生?动,红唇吐字尖锐:“闻楝,你给我滚下去!”

他低头系安全带:“香樟路翡翠公馆99号。”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去。”他挺直脊背,脸色微红,平静道,“仅此而已。”

“好。”

下一秒,赵星茴直接拉开了车门。

她拎起包包,冷着脸,只顾踩着高跟鞋往外走?,闻楝在后面,又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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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的步伐,喊她:“赵星茴。”

她充耳未闻,步伐加快。

路灯暖黄的光亮被沿路的树枝切成破碎的光晕,树杪是乱的,树影是乱的,树下的影子也是乱的,路过的晚风乍然?吹拂,一切都成了动荡,动荡的光影,动荡的心情。

闻楝长腿迈过来,三步两步直接越过她,高颀挺拔的身形直接阻挡了她的去路,把她横亘在他面前。

他白皙清俊的脸在发红,而耳朵在发烫,潮汐鼓噪在胸膛,而他只能说:“赵星茴,我们?能不能好好聊一聊?”

“让开。”

她直视着前方,语气冰冷:“我跟你没什么好聊。”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不管是在加州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和家人、和朋友,生?活、工作或者是度假,过得开心吗?”他低头看着她,语气低缓柔和,像绿叶的沙沙作响:“爆爆还好吗?它适应现在的生?活吗?是不是一直被照顾得很好?我能……见见它吗?”

赵星茴的睫毛轻轻闪了下,突然?抬起头,她歪着脑袋,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清甜柔美,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闻楝显然?愣怔。

“你想?知道吗?你想?过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你在乎吗?”她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他,含笑的眼睛凑在他眼皮子底下,笑容纯洁荡漾,“闻楝,我过得好不好对你重要吗?”

他被她的笑容蛊惑,什么也不想?,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可我觉得不重要啊。”她往后退了几步,神色由温柔甜美转为?冰冷的嘲讽,语气急转直下,“我的一起与你无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你凭什么喊我的名字?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盯着他,眼睛是冷淡的光,傲慢地拗起了下巴,“我记得警告过你,让你离我远点。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不是因为?陆显舟,我今天不可能站在这里?,大家公事公办,见好就收。”

“我再说一遍。”她咄咄逼人,“让开。”

呼吸是热的,心也是热的,闻楝的站姿如同冰块凝固,清瘦的脸庞在半明半暗中无比深邃,黑眸里?的光亮深而晦暗,身形在地上透出模糊孤寥的影子,这影子纹丝不动。

他身姿僵住,是隐忍地不愿让,可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后果,这是他应得的人生?,绝不能说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闻楝不动,赵星茴从他身侧绕过,又顿住了脚步:“还有,把那?个咖啡机扔掉。”

如果说他的沉默是某种逆来顺受的隐忍,那?么赵星茴也同样?熟悉他敛目掩饰眼神,抿唇不语的神态沉默代表着某种倔强,也代表着反抗和拒绝。

“我说扔掉。”她的语气和眼神都有压迫,“你听?见了没有?”

“我不想?扔。”

她讨厌这种无意义的僵持:“闻楝。”

闻楝望着她:“我知道它属于你,我知道它的归宿是垃圾桶……可我不想?扔掉它。”

他语气轻渺清寥,“扔掉了咖啡机。那?其他东西呢,家里?的那?些?东西,你买的地毯,沙发上?的抱枕,桌子上?的游戏机,客厅的音响和花瓶,厨房里?那?些?漂亮精致的餐具,卧室里?的窗帘和床单枕头,床头上?的香薰机和化妆品,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它们?也要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吗?”

他轻声吐露的每个字,每个词语在脑海里?形成的画面,一帧一帧闪过的夏日记忆,在他仍居住的那?个房子里?,跟他朝夕相处的时光,那?些?甜腻的暧昧缱绻,都如哽在喉咙里?的鱼刺,让人说不出半个字,以至于赵星茴咽了咽喉咙,压住心头翻滚的情绪:“闻楝,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语气好像眷恋,他描绘梦境可明?明?是他摁下了删除键。

风吹过他的衣角,柔和温顺、清风皎月的少年从来不见,时间赋予他深邃锐利的侧脸阴影,衣线笔直的衬衫西裤是陌生?的包装,他对她说抱歉,甚至连话语都是陌生?:“抱歉……我从来不想?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