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回到北京四五天后,孔半夏接到谭谏严的电话。她怔怔地听着他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你有没有时间?我有好东西要带给你看。”她说有,他于是欣然和她约了晚上见面。

他比半夏早到,等在一边,上半身倚靠在墙上,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半夏到时,便注意到了他手里拎的袋子他在电话里神秘兮兮说的好东西。

她走过去,心里想:这个男人,三十而立了,还有这样的“童真”?

谭谏严走过来,一脸笑,看着她说:“半夏,我今天带来的东西保准你看了喜欢!”她失声笑,问:“是什么东西?”真金还是白银,或许他要送她的是什么贵重礼物?

她接过他递来的袋子,鼻间飘过熟悉的肉香。她顿悟,不用打开便知是上次在长沙时她亲手做的熏肉。

他们都很忙,离开长沙后她早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还有机会一尝家乡菜。这个男人,事情做到这份儿上,也不过是巴望着一餐她亲手下厨的菜吧,她心里暗想。果真她就听得他说:“现在真饿,中午一个手术从一点到现在才结束,刚有机会让我喘这一口气。赚钱真不容易!”他眸色一转,俯首认真诚恳地看着她问,“你饿不饿?看我千里迢迢地把这些带来,你犒劳我一下,我们一起自己动手做饭好不好?”半夏不是时下不爱下厨的女子,他的要求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她当然不会拒绝。

这人不过是想吃一顿家常菜,何需这样兴师动众地拐着弯儿?

觉得好笑,她爽脆地提议:“不如就到我家里吃吧,我家离这儿也不远。只是我的厨艺不好,你吃不惯可不要怪我。”谭谏严大喜,笑声爽朗。其实家常菜他到哪里没得吃?这样花心思,不过是因为孔半夏拒绝他的邀请不止一两次了,何况还是让她亲自下厨。她那一脸表情好像他是兴师动众,自己有多大方似的。其实她就是一小气鬼,乌龟一样温吞,一定要眼见他进一百步才肯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一步。

他薄唇勾笑,眉眼弯起来看她,说:“不会的,我早听朋友说过你的厨艺在你们院里是数一数二的。”半夏自然知道他从哪里听来,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她倒不知道介绍人向谭谏严介绍她时还强调了这么一句。

谭谏严坐在她的车里两人一起去她家。路上她问:“你要点什么菜?我家可什么都没有,你现在不说,回去就只有吃蒸熏肉了。”谭谏严当然不愿意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他毫不客气地点了几样鸡鸭鱼肉,都是大菜。半夏想:好在他没有点生猛海鲜,不然累个半死不说,还要被他吃穷。她可不像他,资历高。钱多。她才买了房子,还是苦哈哈的还贷一族。

菜自然都要去超市买的。他们停了车进超市,孔半夏挑菜,谭谏严就站在一旁看着。孔半夏低着头弓着身子站在购物架前挑挑拣拣,柔和细腻的神态叫他一览无遗。他看她白皙的颈。精致的粉色耳坠。细长的睫毛,最后他的视线回到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楚楚动人。

他搭在推车上的手不自觉地放下来。他朝她靠近,紧贴着站在她身后,这样他们显得更亲密,俨然是一对下班后一起逛菜市。回家做饭。操持家务的小夫妻。

这样熙熙攘攘的超市里,他的心渐渐地飞升雀跃。偶尔有一两个小姑娘路过他身边时,抬起头来睁大眼目光娇羞地在他身上打转。

他泰然自若,只亦步亦趋地推着车走在她身边,在她停下来选菜的时候他就安静地驻足一旁。

他其实还是不平的,这个女人怎么可以抵挡住自己的魅力?好歹也该给他几个媚眼鼓励一下呀!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在半夏刚买好一只鸡,正准备去拿点土豆。青椒时,他终于耐不住寂寞找话题干扰她。

半夏把菜放进推车,往蔬果区走。“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母亲上班来不及回家做饭,都是我先把饭菜做好,他们一回来就可以吃上。”他感慨道:“生女儿真好。”半夏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其实有心的话儿子女儿有什么分别?下厨早已不是女人的专利。

后来她小露厨艺,谭谏严吃得赞不绝口,几乎扫光了所有盘子。她看着他满足的表情,禁不住发笑。

末了他坐在沙发上吃她切好的水果,冷不丁说:“这真是佳妻如梦,我已经在梦里头睡着了,不要叫醒我。”杜炀风尘仆仆地从山区回来,人瘦了一大圈,却还是那么精神,一大早敲开孔半夏的家门,大包小包地给她带了很多东西。

“你怎么也不歇会儿?”“哪能呀?半夏,快来抱抱,我想死你了!”她张开双臂,半夏迎上去,她两手使劲一环,两人便亲密地抱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朋友,她们认识这么多年,童年的友谊延续到现在,是真的不易。

杜炀不知道她重遇了方懋扬,只是询问她相亲的事宜。

“这一次的人怎么样?我都没有帮你把关!”半夏想到谭谏严,用了三个词概括:“英俊,有才,没正经。”杜炀首先跳过了最后一个词,哪个有钱有能力的男人是正经的?再说了,男人要那么正经干吗?太正经了就没情趣了!她还是对头两个词汇感兴趣,直奔主题问:“这有'cái',是有'才'还是有'财'?”“两个都有,大医院的名医,和程潜住在一个小区。”“哇!半夏,是金龟呀,要抓住。不过你还要调查调查,程潜那厮还欠着巨额房贷呢,空有个花花架子就到处招摇撞骗。那个人怎么样?高级打工仔很多都外表光鲜实际上是负债累累的,那样的你别要。我们家半夏配得上最好的男人!”半夏被她逗笑,却并不太在意。现在哪一个人不是这样呢?她自己也是欠银行钱,要养家,要孝敬父母。能有多少人得天独厚,生出来就含着金钥匙的!

她现在只求平平淡淡,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嫁了便是万幸。“家世”“权位”这两样东西太重,她自己没有,也不指望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

半夏永远也忘不了杜炀刚来北京那会儿,她们两个孤单的穷女人总是半夜跑到天桥上去乱喊一气,舒缓压力。

杜炀总是喊:“孔半夏要找最好的男人,孔半夏配得上任何好男人!”杜炀的声音飘向远方,用肉眼仿佛都能看到空气中层层荡开的涟漪。

杜炀喊得那么用力,是因为心疼半夏,愤恨方懋扬那个可恶的浑蛋,憎恶方家的狗眼看人。

她是半夏最好的朋友,却还要在她喝醉之后才知道她心底的痛。

杜炀心酸地想:半夏该是有多痛,才会一个人闭紧嘴巴不说?

她心底也有死守的秘密,所以她能理解半夏的感受。

“程潜上次还和我说你走也不和他讲一声,太叫他心寒了。”半夏笑着告诉他。

她听了欷歔不已,“他身边美女如云,本小姐可没有这种荣幸能伤了他的心!”她龇牙咧嘴说要狠狠宰程潜一顿,电话打过去,说了要他请客吃饭,程潜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这下换回杜炀一怔,问:“你是转性了,还是受刺激了?我说要去南苑吃饭,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他说:“有喜事,哈哈,你们来了就知道。”程潜在电话里笑得合不拢嘴。杜炀被他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南苑一顿饭下来,少说也要上万吧,她原也只是开玩笑啊,没想到他真答应了!是什么喜事,让他这样高兴?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痛,这痛像波涛一样袭来,最糟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南苑在城中心,占地面积很大,建得美轮美奂,内部装潢一片奢华。每次进这样的地方前,杜炀都会担心自己的着装是否会叫人给挡在门外。

今天她其实也穿得很随便。他们三个人里面她工资最少,不能像半夏。程潜那样潇洒花钱。

她大大咧咧地和他们混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可有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在他们两个名校毕业。事业有成的老同学前,拿着不值钱的破职校文凭的自己总是尴尬而自卑的。

她一走进包厢就先点了许多好菜,山珍海味她没少点,可程潜只是坐在一旁笑着。她垂下眼,试探地调侃道:“突然这么大方,到底是什么喜事让你这么高兴?”程潜呵呵地笑道:“双喜临门。”她一愣,心咚咚跳了两下,才问他:“双喜?”半夏也好奇,坐在一旁看着他。

“我的公司即将上市,还有,曹莞来北京了。”程潜笑容明朗,明亮的灯光更衬得他一张脸意气风发。

这确实是双喜。他们三个人当中,就他成就最大,当初小城里考出来的穷孩子,如今也在这个城市里如鱼得水,还感情事业双丰收,曹莞回来了,云英未嫁,他的机会很大!

程潜吆喝着喝了许多酒,喜上眉梢,说:“她来北京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他隐隐有些自豪。

杜炀坐在一旁猛吃山珍海味。程潜继续说:“前阵子我去上海出差碰到她,她看到我竟然很激动,回来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后来我知道她们公司在北京的总部有职位空缺,就鼓励她来这里了。她喜欢的人不爱她,她过得不幸福,这不就是我的机会吗?”程潜喜滋滋的话叫半夏心里猛地一震,不自觉地就想到在病房里时,方懋扬以怎样的语气告诉她他过得很好。

当时她是不是在失望?

如果他过得差一点儿,是不是就能证明当初分开是错误的?是不是她就有机会再和他在一起?

可惜他过得很好……

那个从他口中听到的“很好”让她耿耿于怀,揪心疼痛。

她甚至恶毒地想:他凭什么过得这么好?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过得很好!

孔半夏最近都跟在老师身边研究一个新入院的病患的病情。这个病患来头很大,德高望重。每日提着水果篮探病的人络绎不绝,病房俨然变成了花房。门外还有穿军装的士兵把守,门禁森严。

这个病患的病情其实很不乐观,他却坚持不肯出国治疗。他的家人也不常来,只有一个生活秘书陪在身边为他跑进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