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Yaddo轻轻哼起的曲调,居然是《茉莉花》,抬头眼神询问,Yaddo露出雪白牙齿,“和康庄学来的。”
睡到自然醒,错过马拉加据说不可错过的美丽日出,童路责怪早已经醒来正对着自己笑逐颜开的丈夫。
“如果这是小遗憾,我们可以以后再来,”伸手扶她小心的坐起身,“但是现在睡眠最重要,”Yaddo将外套为她披上,吻落在额头。
在卫生间洗漱,童路听见Yaddo正在讲电话,与车队的同事详述接下来阿根廷站的事宜。
察觉到腹部的蹬踏隐约疼痛,借力洗手池。抬头正望见镜子里自己发白的脸色,疼痛越甚。紧紧抓住墙上残疾人专用的横栏,大口深呼吸,试图镇定,等疼痛渐渐平顺,喘息缓下来。
Yaddo见童路久久未出来,也没有声响动静,立即挂下与同事的电话,打开洗手间门,正看见童路坐在马桶上低头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怎么了?!”
“没事,”抬头朝他挤出微笑,“只是这个小家伙刚刚踢了我,大概在跟我喊肚子饿。”
“真的没事?”Yaddo蹲下身,“我马上叫医生。”
T-shirt的肩部被用力抓住,本想反驳“不用”,接触到仿若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愁眉苦脸,点头,让医生检查一下也好。
Sol在接到Yaddo的电话立即召来12人的医生小组,原本宽敞的酒店房间根本不够看。童路实在抱歉的连对医生说不好意思,不过是正常的孕妇阵痛,劳如此多人兴师动众,开玩笑的说,“我不是伊丽莎白二世,场面不用这么浩大吧?”
立时遭到Yaddo抗议,“英女王哪里能够跟你比,乖乖躺着不要动,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马上改机回伦敦。”
事实证明的确不用大惊小怪,医生问,“上一次进食是多久以前?”
原来真是肚子饿了。Sol放心的笑,童路无可奈何的笑,Yaddo尴尬的笑。肚子里的小家伙,估计该是得意的笑。
从贵宾室登机,Yaddo坚持要用轮椅,乱七八糟一堆要求让机场的服务小姐不得停顿,童路几乎岔气。看在眼里,任由这个原本典型的英国绅士因为关爱自己而表现得完全不正常,把心放在肚子里,享受他的过分体贴和神经紧张。轻轻说,Aquilo,你的影响力真是无穷尽呢。
临上机前挂电话给康际,告知飞机抵达的时间。
飞机起飞,握紧身边人的手,窗外风景倏忽而过,鼓噪的耳畔听见有人温柔的问,“回去上海,你准备好了吗?”
郑重点头,离开时绝没有想过会回到那个城市,更不会想到会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回去,可是,这感觉太奇妙,以致于回答身边人时,说得是,“暂时,我也无憾。”
29
CH
七月
童路记得,上海三月有风,四月有雨,五月有光,六月有喜,七月有火。
用英文翻译给Yaddo,就是wind in March,rain in April,shine in May,joy in June,and hot in July。
What others?
童路偏头笑,“crowd in August,bloom in September,chaos in October,content in November,tranquil in December,snow in January,still cold in February,”盯着自己的眼睛里的神采变幻莫测,立即补充,“I am just gabbing,don’t believe in me。”
手还被Yaddo拽在手里,掖好披在她身上的棉薄被,笑言,“我的童路可以做诗人。”
接近10小时的飞行,童路3次被叫醒吃东西。有了前车之鉴,Yaddo再不会让她饿肚子。随身携带的各种维生素药片也一一按剂量让她吞下。
班机上的中文杂志报纸,虽然看不懂,还是捧在手里一一辨认眼熟的汉字,惹得童路问,“你的那本汉语入门,翻到哪一页了?”
“第35页,”报纸递到童路面前,指着上面的大幅照片,“可是康际我认得,比我的照片还要大,”Yaddo夸张叹气,“告诉我这上面写了什么。”
童路接过,居然是关于康际的婚姻报道,与知名女主播秦若风的婚姻被称为天作之合,转述于Yaddo,收到更夸张的眉开眼笑,“我的情敌彻底消失不见!”
下机时坚决不要再坐轮椅,直到其他人几乎散尽,童路才由Yaddo搀扶着缓步走出机舱。视野立即开阔明亮,午间上海的耀眼日光,晴朗蓝天,皮肤微沁伸缩感觉到骤然升高的温度。每个机场的风总是长驱直入,踏下窄小阶梯,心叹,原来传闻里的浦东机场是这个样子。
“是不是职业病又犯了?”
笑着大方点头,“知道知道,苛刻的Mr. Leison,现在与工作无关。”
Yaddo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牵着童路,走出长长机场甬道,时时注意童路脸上的神色。
直到脑中臆想的情敌手扶横栏平静微笑站立在眼前,从容伸手,说,“欢迎。”
莫名其妙的胜利感占据心头,Yaddo回应,“恭喜新婚。”
康际张开双臂拥抱童路,即使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仍要为眼前从未见过从未想象过的孕妇所惊,轻轻在耳边说,“欢迎回来。”
在Yaddo的强烈抗议之下,童路笑,“为了让他听懂,请用英文。”
康际也笑,补充,“welcome back。”
车子从机场开出,特意要求司机放慢车速。康际就座副驾驶位,侧身与后座的一对夫妇介绍路过景象。频繁加入的句子,是“还记不记得那里曾经是……”
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全然颠覆,童路完全感觉看不够听不够。一直被握着的手心微微出汗,偶尔侧头满意的观察着身边人的满脸惊异,扬扬眉毛,“什么感觉?”
“想起你说的,上海上下不着,” Yaddo指着闪逝而过的连排欧式别墅,“像个拼凑起来的现代空中楼阁。”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的确如他所说,这个不断改变中的上海变得越来越缺乏自己的性格,童路捏捏手心,“在上海人面前你要学会含义不明的夸奖,诸如这个城市实在在想象之外,那么听到的人就会自动认为你是在夸奖。”
“不是撒谎?”
“是为取悦他人的善意的谎言。”
“……”
听着这样两个人的言语来往,藏不住的尽是美妙甜蜜和温馨了解,康际对着后视镜缓慢露出笑意,这样的童路,他从未见过。
车子到达安排的酒店,是外滩附近的和平饭店。秦若风已在大堂等候,之前坚持让康际一个人去接机,是理解未婚夫对那个女人的情意。从波士顿回来,知道他与童路的历史,对康际的了解加深,起初爱上的就是他的情有独钟和不离不弃。
见到童路时的确超出秦若风的预料,与Yaddo Leison一同缓步迈入大堂,两个人周身的和谐平静幸福环绕。尤其是挺着大肚子的童路,与在波士顿的病房里见到的干练简洁却疲惫低落完全不同,于是上前握手,“谢谢来参加我和康际的婚礼,”与Yaddo握手,“久闻大名,希腊站冠军恭喜,准爸爸恭喜。”
Yaddo笑容张扬,“谢谢你让我的情敌彻底消失不见,”遭到童路的眼神抗议,立即改口补充,“谢谢你们让我有机会来上海,以及,我刚刚学的中文,白头偕老。”
简单收拾,从英国赶回来参加叔叔婚礼的康庄自动前做童路和Yaddo的导游。从酒店借来轮椅,Yaddo当然舍不得连续奔波的妻子继续用双脚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