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流手持火折子走在前方开路,几人顺序步下湿滑的石阶,只觉这石梯怪异得很,时而往上,时而向下,绕来绕去,寻不到尽头一样,他好奇问:「叱姑娘怎么找到这里?」
「昨夜石室又塌陷了,我早上正要去打听原因,就见那道长的身影。」她一顿,又道:「我当下有疑,尾随到这处就发现他消失不见了。」
一路走来,叱裕岚将听到的消息整理出来,沐攸宁默然不语,总觉得左护法失踪的事远比想像中牵连更广。
昨夜子时的巨响,倒塌的位置正是石室的东侧。
据赵清弦推测,鹤翼阵有三点布了人牲,先是他们未来时塌下的西侧、祭祀时的中位、和昨夜的东侧。
如此一来,便得以证明大祭司确确实实是催动了阵法,至于成功与否,看来还是得找到赵清弦。
石室塌陷后,雷娜族的人最先赶至现场,众人在断瓦残垣中看到一只染血的手,似是有人被埋在土堆之下。
族人合力清理大半夜,临近清晨,终于把埋在碎石下方的大祭司救出来,只他已是气息全无,左护法又失踪多日,雷娜族的人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纷纷相议。
右护法本在瓦砾中摸索著什么,忽地站了出来,手中拿著一根绛色丝带,末端绣了个「岚」字。
叱裕岚捂住口鼻,不让自己传出啜泣之声。
那是她父亲的发带。
是她手执绣针,用蹩脚的针脚一下一下地缝上自己的名字,送给父亲的第一份礼物。
就算字扭扭曲曲,她父亲仍是笑得开怀,立马把发带换上,逢人便道:「看,这是我女儿亲手做的!」
所以不少人一眼就认出,低声讨论:「那是左护法的东西吧?」
「是的,我看他都用了多少年,不会认错!」
「他说是女儿送的,可宝贝了,片刻不离身。」
右护法压了压手,按住众人议论,义正词严地道:「稍安勿躁,这发带是大祭司临终前攥在手中,很有可能是给我们的警示,指出凶手。不过……一日未查证,都不可妄下定断。」
「右护法你不必给他帮腔,害了大祭司的终究不是好人!」
他一番说辞像为左护法洗脱罪名,实则但凡有动脑子的人,都听得出他话中有话,然族内德高望重之人只剩他一个,于是仅三两句就把族人的舆论带至他想要的结果。
「虽大祭司面容被毁,我和他共事多年,后腰留下的那道刀疤却是不会认错……」右护法深知他们对大祭司尤为敬重,对于触碰其尸身视为大不敬,即使是刚刚的挖掘,也是他才有资格将那具尸体捞出。
他甚至也不用刻意安排心腹去看管大祭司的遗体,故作哀痛地道:「唉,我记得那是他为左护法挡住的一刀。」
「大祭司多有心啊!活人祭刚完就到石室向上神请示,想尽快修复先人墓穴,怎料……」
「对啊!怎料就被左护法杀害!」
「就是就是。」
叱裕岚本就站在后方,并没多少人看到,她很想大声争论,告诉他们说坏的不是她父亲,只理智也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作用。
正巧她看到赵清弦的身影。
大祭司的尸身被灰衣盖住,妥善地放在碎石后方,赵清弦没穿道服,背著手走到他尸身旁边,蹲下翻看。
不过顷刻,他站起身来,掏出掌心大的罗盘看了眼,很快又收归怀里,往左侧拨开草堆走去。
叱裕岚敛起哀伤,提步跟去,走至大石附近却见人消失无踪,翻看之下才察觉巨石中间有道细微的裂缝,吹出若有似无的冷风。
她决心要去找澄流问个明白。
第20章 第十八章 闯地墓(下)
几人走了大约一刻,终于步至平地。
两侧的墙每隔数步都有烛火照明,澄流收起火折子,走得谨慎,心中却是愈发不安。
刚才感觉走了很远的路,只有他知道几人是误入了奇门。
奇门遁甲,九宫八卦,这些他通通都学不好。
澄流懊悔地一拍脑门,才明白为何赵清弦要刻意避著自己和沐攸宁,独自走到这里,不就是怕两人会盲目跟上吗?
更重要的是,他此举正是表明很快就会回来,不必废心去寻。
可眼下来都来了,只能更加小心脚下每一步。
石室长年没有阳光照射,阴冷渗人,时而听得呜咽之声,让人辨不出是鬼魂作怪,还是单纯在墙缝里透出的风声。
「这石室建这么大,该不会用来藏起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叱裕岚看向沐攸宁,想要反驳她的用语,却发现自己心底也抱有同样的疑问。
是啊,单纯是先祖的埋葬之地,不好好立碑,改而建于地下已经很奇怪,更何况当年兴建的时候还耗了大量的人力,仅因大祭司说梦到上神指引,建立石室有助族内血脉延续,若不这样做,不出三代必遭灭亡。
于是她小声回答,语气也带著一丝不解,道:「不清楚,是大祭司继位后倾尽我族力量建成的,距今大约有二十余年了。」
澄流啧了一声:「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吧,就你们族人傻乎乎相信。」
「可是」
她又何错之有?
出生开始便被灌输的概念,当真能轻易改变?
直到此时此刻,叱裕岚仍旧不敢相信看著她长大的大祭司,陪她上山采药的右护法,竟都有可能合谋害她父亲,而父亲至今生死未卜。
自父亲失踪后,她在岛上找了无数遍都没发现异样,直至看到赵清弦行迹隐蔽,尾随他来到这里,才知道这石室竟有这么多诡异之处。
她还能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