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他们越过林间,重新投身俗世。

堂内仅余几个受了伤,走得慢些的人,赵清弦一动不动地看著他们远去,沉默许久后方开口问:「若我交出暝烟记,能饶我一命吗?」

「让你死得体面一些。」刘仲洋收刀入鞘,弯身将暝烟记捡起翻看,满意点头:「放心,朝庭会替你好好保管。」

赵清弦却是摇首,似笑非笑地道:「不,朝庭的诚意我看出来了,替我向那位回话」

有人抵不过心中好奇,悄然将整个过程收归眼底。

火光腾空燃起,一如当年赵清弦在台上遁逃的场面,余下的人只能静静望著暝烟记绽出火苗,书封上金色的数个大字被蚕食殆尽,化作余烬随风飘向四方,于半空与雪交融,复又落下。

刘仲洋茫然看著手中消失的书册,耳边响起赵清弦的声音:「没必要再往下谈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五章 渡四季

直至最后一个人散去,整个祠堂只余下交接的兵卒,刘仲洋方恍然道:「这是,真烧了?」

赵清弦拉住沐攸宁的手未放,几度借力欲站起身,俱是失败,她默了默,移步面向赵清弦,臂弯一收便将人提了起来。

肩上很快落下重量。

赵清弦把头搁在她颈窝,有气无力地嗯了声以作回答,见状,刘仲洋尴尬地咳了声,不知应否继续往下追问。

沐蝶飞借来铁链将沐殖庭捆住,这时正好闲下来,凑近几人问了些刚才的情况,得知赵清弦自始至终都抱著让暝烟记在人前消失的念头时不觉诧异,疑道:「他们会信吗?」

刘仲洋抱手而立,听罢当即知晓赵清弦的意思,道:「自当有所质疑,稍后我会进京向圣上请罪,届时诏书一出便更能让人信服。」

他顿了顿,接著道:「其实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传言说尚未被毁,只要能控住大多的流言即可,最重要的是暝烟记真切消失,即便有心去找亦找不著,总比眼下你争我夺更要好些。」

沐攸宁本就对暝烟记没多少兴趣,如今见赵清弦虚弱至此,更是无心再听,整副心思全系在他身上。

她见过各种情况下的赵清弦,或情迷或力歇,或自信或讨怜,独有一次如当下发著高热。

彼时他法力几近干枯,油尽灯将灭,是什么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她无比怀念身上总带著凉意的赵清弦,纵在隆冬时节只会叫她再冷上几分,她仍旧喜欢依偎在他怀中,闻著那淡淡的草药味,随后安心闭眼入梦。

降雪后的祠堂确是比方才冷了许多,可为什么他穿得这么少,雪下得这么大,始终再无法降低他的体温呢?

沐攸宁用力把他搂紧,手扫至背心时摸到一处微硬的突出物,指腹上的湿润使她不由顿住,这番触碰不过如羽毛飘落,惯会忍痛的他不该呻吟出声,然他还是痛得颤了颤,发出了短促的哼声,搭在她腰后的手亦蓦然收紧。

「这是什么?」沐攸宁不敢再动,难以置信地问:「国师伤了你心脉?」

赵清弦不过在闭目养神,听出她语气中似有慌乱,心头一颤,忙否认道:「不是。」

沐攸宁皱了皱眉,那就是他自己伤的了。

果不其然,赵清弦迟疑片刻,诚实地开口:「……是定阵用的。」

沐攸宁喟叹,他果然是个疯子,这点和沐殖庭倒是相像。

会为了目的不惜伤害自己,甚至那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仍毅然选择将性命置之度外,这才是他们被称为疯子的缘故。

天边降雪未停。

二人陷入沉默,少顷,沐攸宁方仰起头,感受偶尔飘落脸上的凉意,道:「初次见识何谓雷雨天时,只觉悲比喜更甚。」

「我可是大漠儿女。」

「这话无论对自己说了多少遍,那场雷雨带来的苦痛始终挥之不去,仿佛上天无情的嘲笑,这世间再美好之事亦不外如是。」

「沐瑶宫四季不明,飞逝的时光独枯燥二字可言,我再是不服也只能带著迷茫和不忿下山,想证明祂是错的。」

赵清弦安慰似地捏了捏她指尖,静候她往下说。

「其实……」沐攸宁忽地笑了出声,声音更带著明显的愉悦:「哪需要什么证明呀,有你陪我渡过滚滚雷夜、看尽漫天霞光、置身满园红叶,如今更有银霜盖头,亲眼见过这样的四季,哪还有怨怼可言?」

赵清弦闻言睁眼,倦色不掩眸中期许。

沐攸宁对此未察,只抬手拂去他发上的细雪,认真地尽抒所想:「四季皆有你身影,真好啊。」

这话实在叫他始料未及,赵清弦鼻头一酸,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冷风无情地灌进肺腔,连带著那句问话都被带回腹中,仅余咳声回荡。

沐攸宁猜也猜得出他此时的表情,赵清弦总说澄流爱哭,可他明明也是这样啊,想到这点,她便笑得更乐了:「别说啦别说啦,小道长还是快些想法让雪停下吧,这可太冷了。」

冬季的低温总叫赵清弦吃上苦头,如今添上细雪,加之胸口负伤,自也不会好受,沐攸宁只不过想让他敛起法力,别再加重身体的负担,好叫他稍微舒坦些罢了。

赵清弦便也不再逞强,握拳收法,抬眸间正好与她身后的沐殖庭对上视线,后者不知何时醒来,只因穴道被封的缘故而无法多言。

这倒是醒得赶巧。

四散的法力慢慢聚拢起来,赵清弦自觉回复了些力气,便不再压在沐攸宁身上,两人并肩站著,他移目望向沐蝶飞,轻唤:「前辈。」

他与沐殖庭之间早有不和,沐蝶飞自是看出两人眼底未曾消去的杀意,故才放下的心陡然又被提起,她紧盯著赵清弦,问得直接:「你是来杀庭儿?」

「不。」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道:「只是想求前辈把人交予我。」

不仅沐蝶飞,连沐攸宁都有些意外,两人竟同声问道:「交给你?」

赵清弦带著鼻音地嗯了声:「前辈不打算放过他,亦舍不得杀他。」

沐蝶飞神色平静,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看著沐殖庭长大,见他竟因执念落得如此田地,便是心中忿恨难平,亦不像初时那般无法控制。

于是她示意赵清弦往下说。

「他身为恒阳教教主的身份确实不假,如今武林大会乱成一团,负责的官兵定会受罚,刘大人独善其身,收拾残局的重任自会落在他头上。」赵清弦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而几人却听得无比清晰:「在位者要稳住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