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 / 1)

沐蝶飞果真有所动摇,才刚聚气在掌便被谁人的声音打断,笃定又认真。

「国师死了。」

沐攸宁这话说得突然,她不再去看天边飘下的素雪,正抱手俯视沐殖庭。不知自何时起,那双桃花眸又溢满亮色,变得水灵,仿似从未受制于谁,一切不过是她惯来的手段,先抑后扬,在对方戒心全失之际倏地出击,直中靶心。

沐殖庭闻言一顿,笑意陡然滞在脸上,循声望去,艰难问:「……你、如何得知?」

「师叔熟知魅音,她出手也无法弭除的原因……」沐攸宁对沐蝶飞抿唇一笑,继问道:「师兄不妨猜猜?」

沐殖庭眉心一跳:「你在忌惮国师。」

「师兄知我。」沐攸宁满意地摸向腕间红绳,道:「本不必如此迂回曲折,可没办法呀,我丢了护身符,不谨慎点会给小道长添乱的。」

「师妹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气我?」沐殖庭一听,竟不顾伤势地挣扎起来,下一瞬又被沐蝶飞压回地上,气急败坏地道:「若我能对你施术,又何至于和国师互耗至今?」

沐攸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手戳在胸口道:「师兄苦口婆心劝道我别学师父那样,我全都记在心里了呀。」

沐殖庭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我只是让你莫要寄情于男宠」

不待他说完,沐攸宁已开口打断:「师兄有无想过,为何师叔天资极高,却比师父迟要悟道?」

沐殖庭皱著眉,而沐蝶飞却是满脸不解。

「唯有无情,方可得道。」沐攸宁稍顿,逼近一步问:「素心秘谱流传十数代,独这一句要子弟牢记于心。可师兄有想过为何能悟出新一重的人仅有寥寥,历年到底有几人真正了解何谓无情,真正做到无情?」

「难不成要如师兄一般骗我留在身边,像师父那样杀了珍视之人,方称得上情动,借此真正破十重关?」

沐殖庭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被看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独沐蝶飞沉吟道:「不,以杀证道没用,师父杀了不知多少人,仍迟迟没有悟出新的……」

话音刚落,她忽如醍醐灌顶,惊讶地说:「师哥能悟出第九重,并非单靠那童子双修,而是因为……」

「因为师父的男宠突闯而入,叫他真切明白自己的心意。」沐攸宁接话道:「修尽世间无情道,方得勘破心中情。」

沐殖庭却是不信:「既如此,你为何尚未破十重关?那病秧子不是替你疏通了经脉,换你同情好有借口留在你身边?」

沐攸宁眨了眨眼,难怪他在知道自己重重破关,而身边只有一个男宠时亦不显惊讶,原来是有了这样的误会。

她不打算解释赵清弦独特的体质,更不欲在此时告知以术疏通经脉的后果,移目望向沐蝶飞抱在怀中的骨灰,问:「这些……师父都没有和师叔说?」

提及沐云生,沐蝶飞倏地红了眼眶,仍是摇头回应。

看到她这个样子,沐攸宁又有什么不明白,恐怕他在弥留之际都只想著沐殖庭,什么道不道的,于他而言早在男宠死的那天随风而散,强撑身体不过希望他们看在自己份上对沐殖庭留手,否则沐蝶飞又怎能压得下怒气,让沐殖庭苟活至今。

这个中道理她也是最近才悟出来,未算透彻,不便往下细说。思忖间瞥见盈月那边的事将近平息,沐攸宁便也不再拖延时间,低声问道:「国师既死,师兄不若就此降了?」

「降?」沐殖庭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竟不顾伤势地运起真气,沐蝶飞反手一点,真气当即被堵在穴位上,他重重地咳了声,无法再动弹半分,只能瞪红双眼嘶叫著:「四兄不会杀我,却也容不下我,投降不过如丧家犬偷活,宁儿,你这是叫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沐攸宁蹲在他面前,笑问:「师兄,比起亲手杀了我,哪个会叫你更难受些呢?」

沐殖庭无法回答。

哪怕他早已选择,在看清门外那抹让他又妒又恨的身影时,答案如鲠在喉,无法轻易说出口。

或许那个答案,正是他落败的证明。

弦鸣息

第106章 第一百零四章 暝烟记

清雅这个词,似乎难以和腥气极重的血挂上关系。

偏生赵清弦把两者揉合成一,衣袍上血迹斑斑,走起路来不疾不徐,背后落下星星点点的红宛如雪中梅花倒也能称作清雅。

众人紧盯著赵清弦,纵使对方带著满身伤势,在场人却未敢妄动,俱不自觉地压抑著气息,再管不上正邪有别,警剔得如领地被侵的狼群,全身毛发倒竖,朝共同的敌人张牙舞爪,呼吸却又紧随他的步伐起伏。

沐殖庭有心示弱,如今落得下风自然是意料之内,只他实在未想过赵清弦与国师缠斗过后竟还有余力来到这地,更未想过一身落魄之相会被赵清弦看去,让他屈辱至此。

但见沐殖庭全身轻轻颤抖著,目光忽定定望向门外,表情由怒转惊,叫沐攸宁轻易猜出身后来者为谁。

先前穴道未封,沐殖庭尚能运真气游走全身保暖,而今伏在地面,又有降雪,体温流失得严重,实在叫他难受至极。

这堵郁气与不忿凝在胸腔,得不到缓解,他憋得满目猩红,尚未来得及张口咒骂泄愤就吐出了一口稠血,沐蝶飞反应得快,深知此乃走火入魔之兆,连忙解开穴道送进内力,然沐殖庭已陷昏厥,只能靠外界相助以平息杂乱的经脉。

如此渡去三、四回内力,沐蝶飞翻开他的眼睑,眼珠渗人的红已然消褪,双唇亦再泛起血色,这才叫她松了口气。

为免沐殖庭醒来会再度闹事,她又落一指,重新封住他的穴道,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守著,并以眼神示意沐攸宁放宽心。

得知沐蝶飞并不打算往下插手,沐攸宁微微颌首,转身面朝门口的方向,入眼便是赵清弦气定神闲的身影,他边走还边把手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直至指缝间半凝的血都被仔细剔去,这才伫足人群数丈之外正是攻守皆宜的距离。

赵清弦抬眸,视线缓缓扫过人群,最终落到沐攸宁身上。

这两日各自经历了许多,重逢的当下本该有大把话要说,然在对视的刹那,一切似乎又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二人不过相视一笑,谁也没先开口,却难掩眼底蜜意,有人联想起曾如昙花一现的流言,亦有人低头暗忖他们的关系。

赵清弦收回目光,朝人群开腔:「诸位不愧是习武之人,脚程比我快上不少。」

众人逃出生天不久,恰逢连番变故,脑海已是有些混浊,此时被赵清弦刻意提起方如梦初醒,再无什么旖旎气氛,堂内又闻喧嚷人声,皆言有诈。

「我都说这里头定有跷蹊,他怎会是好心向我们指出逃走的方向!」

「既都要被他杀,倒不如我们先下手?」

「据闻暝烟记在他手中,只怕他身死前会毁掉它……」

「唯快不破,叫他寻不到空档即可。」

「确定?」赵清弦歪了歪头,不疾不徐地道:「若是我,倒会另觅方式。」

众人尚在犹豫,赵清弦不过笑笑,左手指向横梁上的刘仲洋:「毕竟与朝庭为敌并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