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一切均在赵岷计算当中。

那些相术之法他都学得极好,也靠丹药得了圣上青睐,这家主之位终是落在他手中。

然而这样不够。

他担任家主后仍无法摆脱守著赵氏家业循规蹈矩,万事需以赵氏利益为先,以身作赵家踏脚石的命运。

于是他学了蛊。

赵氏一门对术法极为熟悉,却视用蛊为禁术。他多番暗查仍找不出原因,干脆反行其道潜心钻研蛊术,并以各种阵法掩饰蛊虫的存在,几乎瞒住了所有人。

他在房内对著铜镜仔细观察身上满布的阵法都是些能改他命数,甚或掩去体内浊邪之气的阵法,由他照著书册以银针沾墨刺在皮肤,绝无错漏。

如今的他已是赵家的当权者,不必靠这些刺青掩饰了。少顷,他举著烛台用火烧糊侧腰用以改动命数的法阵,为最真实的自己算了一卦。

十六年后,族内会降生一位继任天降之法,成为咒禁师的后人,那人是他命定的劫数。

既能推算出来,他当会做万全的准备,最好是能把人捆在身边物尽其用,助他上位。

赵岷耐心等待对方的降生,并藉先皇的信任试图为自己创出一个有利的环境,怂恿先皇长服丹药,使其产生依赖;提倡灭佛崇道才能让国运在圣上体内流转,达至长生,如此一步一步地将西殷建成只有道法的国家。

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年盛传有关太子身世的谣言,自然有所依据。

玉城门的先掌门乃雷娜族人,为习武求遍西殷,因天份极高被玉城门破例收徒。此人慕强好胜,又因他出生南宙,不被世俗限制,只要是能提升武艺的事,都会不计后果去做,被不少人戏称武痴。

彼时掌门年事已高,膝下亲传徒弟仅有二人,论武学造诣门内无人能及,便顺理成章地让他继位,盼将玉城门的刀法发扬光大。

然他毕生只求武学颠峰,并无徒弟,更无子嗣,与师弟商议时决定广招门生,从而挑选后人继任。

此举惹起其师弟不满。

本该落到师弟头上的门主之位再度落空,正巧遇到前来求秘药的赵岷,两人心生一计,竟为私利合谋算计身边的人。

「国师擅于玩弄人心,论起卜卦似乎与赵清弦有著千差万别。」沐殖庭仿佛看不到赵岷扭曲的表情,对他一番揶揄:「否则怎会处处落得下风?」

「你推敲已久,发现太子气运极强,想法把他折断羽翼,你确实做到了,却又为了利益不得不与他合谋,说到底,你根本不信命,故而把所有推测出来的劫数留下,以一己之力对抗。」

「赵清弦能活到现在,亦是你故意为之。」

赵岷抱手看他,倒没想到沐殖庭对他的想法如此了解。

沐殖庭直视赵岷,却是话锋一转,又绕回当年的事:「先掌门心系族人,故你先许雷娜岛与西殷经贸诱使他入局,及后再以极大的利益叫他同意让出门中的秘药,一环扣一环,只要人心稍善都会使这局出错。」

「他并无子嗣,心中只求武道第一,可受身边人日夜提醒,开始担心毕生所学无人继承。你看准时机,装作不经意地道出能替他寻来一个根骨奇佳的孩子拜他为师,不管那时的他答应与否,至少你已在他心中埋下种子,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自然,国师大人不可能闲下来,你远在益京亦是费了一番唇舌,向先皇暗示太子生来气运极强,于国无益,使当时正求长生的先皇对太子生出不满。」

赵岷脸色愈发难看,沐殖庭移开目光,继续说:「你在先帝眼底大设祭坛算了一卦,称玉城门的秘药需以血为引,正好能压下太子的气运……」

先皇晚年昏庸,面上倒能制衡朝庭各方势力,然被国师久劝,愈渐渴望能得长生不老之法,故听他建议后几乎没多犹豫就应允了。

圣上龙气渐弱,传太子广觅良方盼为其分忧,今寻得名门正道,遂下旨护太子至玉城门习武,由国师设坛使气运相连,以固国之根基,力保殷国繁盛不衰。

「够了。」赵岷横瞪他一眼,制止道:「沐教主愈发有能耐了,竟把陈年旧帐都翻出来。」

这话倒是有些服软的意思,沐殖庭满意地收起玉佩,不再相逼。

国师于他还有用,万不可在此时闹翻。

董倬行与岳平当知后续,两人对视一眼,俱不作声。

人性丑恶,本质贪婪无度,叫人寒心的又岂止这一桩?

太子生来有著极强气运,是命硬之相,赵岷早知道若他气运不减,受影响的不单有皇上,更会成为他掌权的阻碍,纵应尽早铲除免去后患,可无论布下多精密的局取其性命,俱逃不过失败的下场。

这就是所谓受上天眷顾之人。

于是赵岷能做的,只有让他自云间跌落凡尘,最好在泥潭打滚,削弱那极盛的气运,与门主的师弟合谋狸猫换太子一计这位师弟正是当下的玉城门门主兼武林盟主,流言中的太子生父左凌轩。

太子被送遣至玉城门后未有声张,除了偶尔被召去放血,其余时间与一般入门弟子无异,刻苦训练,再无人侍候。

他不知左凌轩对儿子施行推骨之法,相貌变得与太子有九分相像;他不知国师对先帝服用的丹药做了手脚,一边将他藏在暗处,一边假传圣旨把「太子」召回宫中;他不知当年四皇子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先帝驾崩才查明一切,与国师合作夺来帝位。

正如他不知此去一别再无回头路,就像他不知今后的太子将另有其人,而所谓的流言,竟都是事实。

***

马车摇晃,贸然被沐殖庭提起那桩事,赵岷虽是怒极,却也知晓沐殖庭与他暂且利害一致,在马车内坐得笔直,周身绕著微弱的杀气。

正如沐殖庭所言,赵岷自负不信命,为了亲会那个所谓的劫数,甚至并未想过要将尚在幼年的种子摧毁。

赵家人的法力只在十岁显现,于是赵岷足足等了二十六年。

练武场上,赵清弦执剑的手脱力颤抖,长剑落地,未待师父前来责骂,赵岷已先赶来阻止。

「清弦,你过来。」

赵清弦茫然看向赵岷,家主与他父母亲向来交好,待他甚是祥和,然他并未恃宠而骄,急步上前单膝下跪致歉:「练习有失,请家主降罪。」

赵岷温和笑笑,将他扶起,宽慰几句便让众人继续练习,回身将赵清弦领至国师府内书房。

暮春时节,天气晴和,然白日里房内依旧点满灯,亮得能与太阳相比,暖得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春意。

赵岷开了几道机关,带著赵清弦走过一道长梯,二人对坐在暗室内。

「清弦,你今晨醒来可觉身体有异?」

赵清弦诚实点头:「经脉流动过盛,片刻像被抽空般无力,调息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堪堪稳住余下的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