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层叠的树叶间,隐约趴伏着小小的身影。似是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它收拢身躯,将自己更深地藏进了树叶后面。
啊,可是尾巴没有藏住啊。小何心里说,他看见他的尾巴尖还在不耐烦地甩动。
“它叫六六因为它是今年六月六号来的,才来四个多月呢。”前辈说:“它大约三岁左右,但不是在这个兔狲园出生的,是从野外救回来的,它的脾气最差啦,很不喜欢跟人类接触,连我都从来没摸过它。”
小何用手背挡着阳光眯起眼睛看着那只小小的六六。树叶轻微地颤动着,枝叶间露出了一对警戒的圆眼睛,如琥珀一般。或许是发现这个新来的人类还在盯着自己,六六的尾巴开始烦躁地抽打树枝。
真的很暴躁呢,小何心想着。感觉随时会跳下来咬我。
从此,兔狲园里多了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
小何生得清俊,个子高挑,每天一大早都会在园内“刷刷刷”地扫来扫去,铲猫砂的时候则会微微皱起眉头因为实在被臭得不行啦。
叫马马的半大兔狲似乎很讨厌他,每天他铲猫砂的时候,马马就会甩着尾巴上蹦下跳地捣乱。
这一天马马又踢了小何一身猫砂,马马“扑簌簌”地又踢了他一脸。
小何不跟它计较,默默低头干活。突然,他发现马马的屁股上黏了一大块便便,于是放下了猫砂铲,抽出了一张无菌纱布。
“咪嗷”马马龇牙咧嘴地吼着。
“有脏东西,擦一擦。”小何耐心地追在后面哄。
他手长,一把将马马捞在怀里,轻轻去擦这只小兔狲的屁屁。马马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呲牙咧嘴地咬他,无奈它才半岁,牙都没长大呢,傻傻地咬住了小何的手套,结果被呛得直咳。
就在这时,小何听见了玻璃窗外游客们的惊呼声,下一秒,眼前黑影一晃。
“啊!”突然窜出的六六给了他狠狠的一爪子!
小何吃痛的捂住眼睛,六六叼起马马的后颈。飞快地将它拖走了。
小何蹲在地上,痛得半天都抬不起头。好半晌才眼泪模糊地向前望去六六躲在假山后面,冒出半个脑袋,朝他投来凶狠而警告的目光。
这便是小何跟六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六六给他留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第195章 番外 如何养好一只兔狲(二)
医务室中,何医生用消毒水帮小何清理伤口,“啧啧啧啧啧,这下破相了。下班以后赶紧去打疫苗知道吗?”
长长的抓伤横在小河的脸颊上,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小何被消毒水熏得眼泪汪汪,微微点了点头。
何医生年方五十,是动物园的兽医主任,虽然也姓何,但跟小何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喜欢乖巧懂事的后生,所以对小何格外和气,帮小何清理伤口后,还送了他一包小鱼干。
“下次他们再抓,你拿这个去哄他们。”
小何去防疫站挨了一针疫苗,揣着小鱼干回家了。晚餐是他自己煮的面条加青菜,阳台上晒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素白的衬衫。租住的小屋虽然陈旧简陋,却整洁干净。
吃过饭,他在灯下认真地写起习题,直到深夜时分才打着呵欠,合上了厚厚的题册,将那包小鱼干珍惜地摆在上面。
第二天清晨,他在“喀嚓喀嚓”的奇怪声响中醒来,睁眼一看,几只灰扑扑的流浪猫坐在书桌上,正大嚼小鱼干,旁边被风吹开的窗户敲打着窗框,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
小何掀被而起,流浪猫们立刻叼起剩下的小鱼干,越窗而逃,小何慢了一步,一条都没抢救回来。
他只好去菜市场买了一袋新鲜的小鱼,煎了一盒带到动物园。询问过前辈可以喂之后,他在兔狲园的空地中央蹲下来,撅着嘴发出跟何医生一样的声音:“啧啧啧啧啧”
东东和萝萝最先跑出来,一头拱进他怀里,从他手中分别叼走两条小煎鱼,其他兔狲看着没有危险,也高高竖着胖尾巴,摇摇晃晃的跑起来。
马马躲藏在树后,观察了好一会儿,看着其他伙伴连吃带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小何发现了他,微微笑着,拈起一条小鱼向他递去,马马试探地闻了两下,张口衔住。
“嗷”突然窜出的六六大吼,马马抖了一下,嘴里却还衔着小鱼叼着小鱼。六六飞奔而来,一口叼住它后颈,老模样将它“救”走了。
似乎没闻出什么问题。妈妈喀嚓喀嚓地大口吃了起来,蹭得满脸都是油,六六则在树干上趴下,脸朝下与小何对视着,眼里仍有警戒,蓬松的大尾巴抽得树干噼啪作响。
小何高高地抬起手臂,也递给它一条小鱼。
“嗷”滚蛋!
小何从紧巴巴地生活费里挤出了一丁点钱,每周煎一次小鱼,迅速收买了大批狲新。这一天他托着便当盒站在草地中央,就像《狮〇王》里举着辛巴的老狒狒,万民敬仰,万狲簇拥,东东和萝萝还一左一右站在他肩上,就像他的左右护法,骄傲又端庄。
只有六六叼着马马,高高地蹲在树顶看着他。
马马大张着嘴盯着小鱼干,饿得口水都滴下来了,可怜巴巴地低叫着。六六一松嘴,马马立刻跳下大树,顺着小何地裤管一溜烟攀到了他背上。
小何喂完了所有兔狲,照例将剩下一条小鱼干高高举起,但六六只是转过身去,用毛茸茸的圆屁股对着他。
小何笑道:“你不吃这个,但每天的饲料不也是我喂的吗?你总不能也嫌弃不吃吧?”
他说完,就自己愣了一下。
小何谨慎地观察了好几天,又去差了兔狲园的监视录影,愕然发现六六真的没有吃兔狲园给的食物。
它每天都会悄悄地在通风管附近徘徊,有时抓路过的老鼠,有时在泥土里刨昆虫、壁虎之类的小生物,看上去总是独来独往,但要是有谁欺负了马马或其他半大的小兔狲,它就会立刻冲上去左右开弓,俨然是园中秩序的维护者。
小何跟前辈说了这些,前辈很惊讶,“刚来的时候它还会吃呀。”
“它当时为什么会来这里?”
“有人发现它受了重伤,一条前腿骨折,就送过来了。”前辈仔细回忆着,“之前给它打了石膏,它上不了树和假山,每天都会爬到食盆边吃点东西。不过也是,自从拆了石膏以后,我就没亲眼见过它过来吃饲料了。”
“我还发现一件事。”小何谨慎地说:“它想出去,所以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去咬通风口的铁栏杆。”
于是,两人一齐到通风口后,发现了纹丝未动、甚至连个缺口都没被咬出来的铁栏杆,以及栏杆缝隙里的几滩血迹和半颗碎牙。
“……好糟糕,它有点蠢呢。”前辈说。
“得把它抓住,检查一下牙齿……”小何点头。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