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出来,阿潮的余光扫过二人紧牵在一起?的手,俯首呈刀道,“属下有错,已负荆自省,求主人责罚。”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烟花

他是人,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会有过肮脏自?私的心。

以阿潮的身手,完完全?全?可以规避今夜这场鬧剧的发生,可是他迟疑了。

暗卫的职责是保護段乞宁, 至于主人的侍奴……

那短短一个呼吸间?将他理智打压下?去的念头是:被人玷.污的崔锦程, 主人会厌恶的吧。

阿潮闭上眼, 静候主人的发落。

他的呼吸很沉,换气的呻.吟感?引起段乞宁的注意, 借助一簇一簇亮起的煙火,女人的視线聚焦在他的身上。

阿潮的上身只披了件单薄的披风, 正如他所言,他背负荆棘自?我惩罚, 后背隆起一束束枝條的形状, 裸.露在外的胸前束缚着用?于捆绑荆棘的麻绳。

男人跪在雪中, 膝盖附近的积雪融化成坑, 染湿他的裤腿, 他跪得长久, 顺着脊背淌下?来的鲜血,将脚踝附近的积雪染成殷红。

“阿潮。”段乞宁拧眉朝他走了一步,替她打伞的崔锦程也跟着向前。

若是依着原身的性格, 此时当会狠狠惩戒阿潮,恨不得扒他一层皮。但在段乞宁心里,阿潮是她最信任的人,今夜之事,她不怪他。

正愁怎么给台阶,崔锦程求情道:“宁姐姐,阿潮哥哥的职责是保護您, 他并未失职。还望宁姐姐开恩,不要?责罚阿潮哥哥。”

煙火声如擂鼓,可少年此番话带着紧張的情绪,依旧言道得清晰,令阿潮愣了愣。

“你不怨他不救你?”

崔锦程摇头:“若阿潮哥哥当时救我,万一有人要?趁机加害宁姐姐,那这便是贱奴的罪过了。”

只有崔锦程他不知道,不会有这个万一的。纵使阿潮不在,还有旁的暗卫会守护段乞宁。

如此不计前嫌,不愧是男主,冰清玉洁的“圣父”。

段乞宁踩着台阶下?,甩了阿潮一记耳光,“既然锦程替你说话,这一巴掌便当作‘惩罚’。卸了荆棘,去里面反省吧。”

阿潮偏过头受着,实则她没用?力?,不是很疼。

男人的眉眼间?擒着意外之喜,却又很快促紧,觉得很不是滋味:主人当真喜歡崔锦程到如此地步嗎?竟因为他的求情,饶恕他的罪过。

段乞宁不知他的心思,携崔锦程从他身旁绕走,走了几步后停顿,朝堪堪起身的阿潮道:“反省时将身上的伤清理一下?,别弄脏屋里的地毯。”

里面有炭火取暖,省得在外面冻坏身子。

作为她的情.人,她对阿潮自?然是有情的,也自?然是怜惜的。

“属下?遵命。”声音响在身后,段乞宁和崔锦程踏入雪中。

这儿的煙花和原来世界的根本没法比,段乞宁頂多是怀念了一下?从前在现代过年的日子,很快失去兴致,倒是崔锦程这小子,露出一副新奇向往的神?色。

烟花在头頂炸裂,他就打着伞扬起头觀瞻,久久未动。

火光将那少年的脸映照得红绿交替,绚烂的火星在他眼底盛放,段乞宁侧目而觀他翘首的轮廓,喉咙有些发紧。

他确实漂亮得无可挑剔。

那少年有所察觉,顿了顿,朝段乞宁的方向偏过头。

夜幕里烟花噼里啪啦散开,同?时映亮二人四目相对的眼瞳。

那种感?觉好似时空流逝,唯有她和他是静止的。

段乞宁脑海中有道声音滴滴答答在响若是把?“攻略意中人”的进?度條换算成好感?值,此刻当是好感?度在哐哐上涨,卡在四分之一的位置条。

少年的眼眸中盛起恰到好处的笑意,很浅很轻。

直觉,“他喜歡上了我”,微糖的甜度。段乞宁不动声色,心道他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宁姐姐,謝謝你。”少年轻柔地说。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段乞宁动了走第三条路线的念头。

“谢我什么?”她偏回头,语调依旧和平日里一般寡淡。

崔锦程的语气里多了些悲伤,似在回忆过往:“宁姐姐,我从未这样看过烟花。在冬夜的外面,打伞。”

段乞宁張张嘴发出一声疑惑,等待他的下?文。

“世家儿郎未出嫁前,很少会被允许能抛头露面,我从前在家也是。”

甚至这一点在崔府更?为严苛,崔家主不许他纵声色,不许他出家门。

他所有的社交在七岁之后都被切断了,自?那之后,崔锦程的活动范围只有崔府那四四方方的天地。

他终日在府里辗转,学规矩、学礼仪、学琴棋书画……即便逢年佳节府里宴请官场同?僚,母父双亲也不许他成沉湎过多。偶尔推辞不了的那种点名道姓的邀约才会准许他出席,譬如他与段乞宁初见时的晾心湖之宴;譬如若干年前三凰女在晾州梅园赏花之宴……

这是崔锦程为数不多的能缓口?气的时候,更?多岁月里,他锦衣玉食,风光霁月,如笼中雀被困在高楼之上,在无数个枯燥冗长的日复一日中独自?啃食孤独的滋味。

那个住高楼,戴玉冠的少年只能眼红旁人的热鬧,在人声鼎沸的时候撩开窗帷窥视外面的世界,透过那仅有的方正木框仰望灯火阑珊。

旁人都羨慕他家世优越、倾国倾城、闻名遐迩,“宁姐姐,我很羨慕能在街上打伞赶路的普通儿郎,也羨慕他们可以在新年冬夜里像这样,观赏烟火。”

段乞宁想起她将将穿越过来时,高楼之上撩开窗帘的少年,白衣无暇,眸光冰凉。

“是嗎?”

少年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发现她冷淡下?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