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程哽咽了一下,或许更多是因为害怕,“为什么?”
段乞宁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身上有傷,不大方?便。”
“贱奴可以?的,宁姐姐。”
“我觉得你不可以?。”她俯视他,对上他盛着晶莹水花的眼。
“宁姐姐是因为心疼贱奴,才会……”他小心翼翼地说,眼里亮起几絲希望和窃喜。
“这是自然。”
有她这句话?,少年如释重?负,倒在地铺上边喘气,带着些感到幸运的喜色。
“那若是待到贱奴伤好之?后,宁姐姐你还会不会”
崔锦程的问话?被打断,段乞宁躺在他身侧,将人再度拥入怀中。“你安分些,不要让我为难。”
她只不过想要个天然降温的工具,不需要工具有那么多的感情。
只是崔锦程当真了,他滚了滚喉结,一改往日愁容,反而定下目标,决心好好养伤。
故而往后几日,段乞宁给他上药时,他都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听话?乖顺得像只小白兔,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勾引”段乞宁的举动,让段乞宁委实舒坦不少。
她很满意这种状态,五日后,汪娘子照常来复诊。
因为是白天,在妻主的陪同?下,崔锦程手上的烫伤勉强还是可以?让郎中细瞧的。
彼时段乞宁双手环胸在一旁踱步,崔锦程隔着屏風,朝外?伸出?那双猪蹄手。
从手臂到手背彰显清透的骨感,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再往上的十根指头惨不忍睹,有几处烫伤比较严重?的地方?,甚至还长出?了水泡。
段乞宁瞥了一眼,匆匆移开视线。颜色倒是淡下去了,水泡也不似前?几日那般肿胀,这是渐渐好起来的趋势。
但段乞宁更关?心的还是,“会留疤吗?”
屏风后的少年为她这句话?颤了颤眼睫。
汪娘子不敢当真摸崔锦程的手,隔着丝绦抬了抬他的掌心端详,很快收回手帕道:“消肿后每日祛疤的芙蓉膏须得一日三次,好好保养,方?才不会留疤。”
段乞宁松口气。
汪娘子老生常谈:“段大少主,儿郎们的手娇贵,可不能再这样折腾了。”
她而今对段家?的印象:伤要伤的,医要医的,还想不留疤,简直是平白无故折腾小郎君,段家?当真乃晾州儿郎的龙潭虎穴。
郎中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段乞宁从汪娘子这副神情,便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但她本来就臭名在外?,再多解释也是徒劳,无所谓这口黑锅。
没想到屏风后的崔锦程忽然道:“郎中大人误会了,这伤不是我家?妻主刻意为之?。原是我有错在先,理应受的责罰,我家?妻主瞧见了,也是心疼得紧,不然也不会次次挨着快入夜的时候去请郎中您。”
段乞宁抬眉扫了一眼,隔着橙红色纱布,只能看见他分明的侧脸影子。
窗户那头的风灌进?来,吹飞他几丝长发,扑在屏风上。
她突然发现,崔锦程现在的声音和跟她独处时有点不同?,大抵是外?人在,少年做出?的样子还是从前?崔小公子那个气派,说话?拿腔作?势的,透着股疏离感,让人觉得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段乞宁只要一想起那夜他轻浮谄媚求她疼他的模样,心就如脱缰之?马。
哦吼,你还有两幅面孔。带感。
那头汪娘子闻言,自是不好再腹诽什么,收好药箱。
多福给她个大钱袋,人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几个小廝进?来将屏风挪了挪,段乞宁抬步上前?,递出?一只手放在半空中。
崔锦程耳根子一热,将自己的手臂搭在她的手臂之?上,借她的力踉踉跄跄地从椅子上起身。
他膝上的伤大有好转,只是行动上还是有些不便。这些日子,段乞宁偶尔会让多財多福搀扶,更多时候是她自己上阵,给崔锦程充当人形拐杖。
她本人倒觉得无所谓,左右也是闲的,举手之?劳,还能让崔锦程对她更信任些,可是落在崔锦程眼中,就大大不一样了。
堂堂妻主,又怎么会给一个侍奴搀扶来、搀扶去呢?他当真以?为,段乞宁对他回心转意了。
那他之?前?所受的苦难便都是值得的。
崔锦程坐定在另一张小圆桌前?,手指半拢着,眉眼底下有压不住的雀跃感,心中那个期盼已久的念头也蠢蠢欲动着。
段乞宁垂睫看他一眼,见他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得多,人也跟着舒心不少。
果然,相如心生,心情好了,这男主看起来倒是比以?往更漂亮了些。
她寻了空位坐,用欣赏的目光描摹他的脸蛋,崔锦程被她直白的眸光盯着无措地垂下头。
傍晚,天色将暗。
小廝们把消肿的药膏呈上来,段乞宁随手开了罐子,崔锦程惶恐地差点站起身:“贱奴不敢再劳烦宁姐姐……”
段乞宁指节一顿,合上盖子,唤多財和多福进?来。
崔锦程的面上划过一丝失落,多了些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不过随性?使然,他却患得患失,段乞宁丝毫没有察觉,给两个小廝让出?位。
多财没什么不满,多福一进?来板着张臭脸。他不想伺候比他还要下贱的侍奴,但是这又是少主的命令。
所以?他的不满均暗中施加回去,譬如替崔锦程上药时,故意往他伤口上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