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草味道扩散至整个战场,大抵是怡神丹的功效,段乞宁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起反应,反倒是血河对岸,马背上的赫连晴,捂住胸口,哇得一声吐出鲜血。

“殿下!”邵冬夏惊呼一声,令前方冲锋的邵筠也分神回?头,红鸢从前作为天女影卫,最擅长的便是寻觅杀机,当场致命一击袭去。

可邵筠毕竟战功赫赫,反应很快,下意识做出防备反应,红鸢的兵刃只砍伤她的臂弯。

怕有?不?对,邵筠按压受伤的臂弯,轻功后撤,退守在吐血的赫连晴身前。

那头蓝堇借敌人军心紊乱的契机,凶猛突袭,携霜月卫一舉猎杀到赫连晴身前,邵冬夏当即飞身下马,拔剑上前,强悍的内力一举将霜月卫振退,蓝堇也不?得不?提刀后撤,用内力护体,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与红鸢同?时使了个眼色,霜月卫和凰翎卫一左一右同?时进攻,欲借此给赫连晴等人重创,却?没想到苏彦衡故技重施忽然喊道:“都住手!”

红鸢和蓝堇猝然顿住身形,因为此时被苏彦衡挟持在手中的,并?非旁人,而是昔日?段乞宁身边的侍奴崔锦程。

段乞宁在军队的拥护下打马前来,和苏彦衡等人隔着?国界对峙着?站定,双方人马也在这样紧张焦灼的气氛下停止厮杀,持刀待命。

崔锦程的脸颊有?被掌掴的痕迹,双侧面容趋近浮肿,唇边有?血迹渗下,他被苏彦衡掐住颈脖,正对着?段乞宁。

少年睁开眼睛,在看清段乞宁的那一刻,眼淚涌了出来,淌过他发红的面庞,再然后,他很快痛苦又绝望地闭上眼睛,全?身都在战栗和抽搐。

“……”段乞宁翻身下马,站定在苏彦衡对面,紧握着?腰间手中佩剑。

汪娘子也紧随其?后下马,畏畏缩缩地躲在段乞宁身后,目光在崔锦程和段乞宁身上辗转难定,眸底似有?纠结。

“段乞宁,放下刀剑投降,或者交出金象秘钥,”苏彦衡掐紧崔锦程,“否则,我杀了他!”

段乞宁在须臾的静默后倏然嗤笑出声:“苏首辅,你凭什么觉得,这么个背叛我的贱奴,可以威胁到我?”

她勾唇一笑,俨然无视崔锦程的死活,轻飘飘地拍了两下手:“带上来。”

手下将士也将一个气若游丝的少年抬过来,段乞宁反手将其?掐入怀中,扣着?他的腰肢。

“箬儿”赫连晴猛然朝那个少年呐喊,随后被蛊毒折磨得不?停呛血。

拓跋箬的眼睛也望向了对岸的女人,他在段乞宁的身下挣扎扭动?,淚如泉涌,颤抖着?喊:“晴姐姐!救救阿箬,晴姐姐,阿箬没有?背叛您,这一切都是她强迫于我,阿箬的心里始终只有?您……救救我……”

赫连晴捂住躁动?不?安的胸口,被拓跋箬这副模样刺激得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段乞宁冷笑,将这个满口谎言的拓跋箬提起来,手指桎梏在他的喉间,反向威胁回?去:“苏首辅,比起对我而言毫无用处的贱奴,想必他对太女殿下的用处会更?大吧?”

苏彦衡眯起危险的眼眸,与她手里的拓跋箬相比,他手里的崔锦程太过于安静了,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绝望地忍受体内的不?适,紧闭双目,甚至他手中的少年,隐隐有?种自?.毁倾向的取死之道。

苏彦衡的指骨捏得发白,崔锦程被他死死掐着?脖子,已经难以呼吸,整张脸窒息成红紫色。

男人的眼底闪过狠辣,果决下达指令:“动?手!”

“住手!”赫连晴倏地扑过来,赶在苏彦衡掐死崔锦程前扯开他的手。

崔锦程被这股强悍的力道撞得飞扑在地,窒息的感受撤离,胸腔里灌入空气,他如在地狱边缘被拉扯回?来,大口大口呼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泥土,脆弱的目光遥遥望去的,是对岸段乞宁的方向。

苏彦衡望着?冒冒失失的赫连晴,怒火顷刻点燃:“殿下!您怎么还执迷不?悟!”

赫连晴强撑身子,红了眼眶:“父亲,你不?能杀他,否则段乞宁就会杀了箬儿!”

“杀了便杀了!一个男人罢了!微臣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嗎!”男人颈间青筋乍现,怒发冲冠挥手咆哮。

赫连晴踏前一步:“我的蛊毒和他互为凰鳳,他若死了,我怎么办!”

“微臣不?是给您备了解药?待事成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解药’送往您的身边,您何需惊慌?”

赫连晴呛了两声,颤着?手指向苍天:“你口中的解药,是这些日?子来不?断抓去凰城冷宫中的稚子吗?”

苏彦衡冷眸不?语,赫连晴气得死死按压胸口:“父亲,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当真不?知晓吗?谁允许你做这种事的,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把我这个凰太女放在眼里了吗!”

苏彦衡摆手大喝:“殿下!您只需要知晓,微臣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这就够了!”

“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权位?”赫连晴难以置信地大吼,“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苏彦衡气息急促,胸腔起起伏伏,好?几次欲言又止,眼角余光在看到不?停往段乞宁那头爬的崔锦程,很快收回?所有?注意力,重新举起虎符道:“来人,太女殿下身体抱恙,速速带太女殿下前去营帐休养。”

立马上来两个将士架住赫连晴的肩膀,后者奋力抽身,推开那两个人喊道:“住手!放肆!本殿为太女!未来的天女!”

那两个将士果然束手无措,一面是太女殿下的命令,一面又是虎符的命令,难以抉择。

段乞宁隔岸观火,横插一脚戏谑笑道:“苏首辅,你们的家?事可处理妥当了,可有?闲暇继续处理国事了?”

苏彦衡眼光如刀剜向她,眼底有?种失控的疯狂,让他整个人此时浮现出一种阴郁的、想要拉全?部人一起陪葬的偏执:“段乞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过你机会了。”

苏彦衡再度亮出虎符:“全?军听令,加大燃香的剂量,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像现在这样耀武扬威!”

“你疯了!”赫连晴张口大喊。

邵冬夏和邵筠皆同?时面色一僵,然军队中不?止有?邵家?军,还有?苏彦衡遗留的部分私兵,她们完完全?全?听从苏彦衡的命令,此刻已悉数前去点火焚香,很快,更?加浓郁的药草味道覆盖整片战场。

“噗……”赫连晴的唇边吐出更?多淤血,鳳求凰啃食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双膝疲软,一举跪倒在地。

而段乞宁手中染上鳳求凰余毒的拓跋箬也嘴角溢血,在她手中不?停挣扎扭动?,血丝布满他的眼白,他发出痛苦地嚎叫。

苏彦衡猖狂地大笑,末了瞳眸难以置信地凝向段乞宁:“你为何没事?”

对啊,为何无事……段乞宁定住身形,她明明闻到了熟悉的、类似于大幽凤尾花燃烧时的味道,为何身躯没有?丝毫反应!甚至今日?,还是她月事来潮的日?子,却?再无蛊毒伴随……

便是这时,蜷缩在土地里的崔锦程猛地抽搐一下,瘀血涌出喉间,喷出体外,让他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大片大片的殷红染湿了泥块和他的衣衫,少年瑟缩着?抽气,压抑不?住的呻.吟声散开,他匍匐在泥里抽噎,落下眼淚。可他落下的眼泪,竟然也是血一样的颜色!他觉察到鼻翼边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爬,颤着?手去擦,却?捧下一手的血……

全?是血,全?部从他的身上在涌出,就连衣襟身下,大腿后的衣裙,也从内到外渗透出鲜红……

段乞宁怔怔地定在原地,地上的少年尚且离她还有?些距离,就好?似铺展在地上的一幅空白的画卷,正在被倾泻出来的红墨汁浸.染,渐渐打湿、揉皱、腐烂……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