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宁宁心里,早就把他当作满满和夏夏的亲爷爷看待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两人无声对视,多余的话根本不用多说。
万厂长低头扫了眼腕表,见时间指向十一点,压低声音提醒道:“薛首长,可以开始了。”
有人把话筒搬运过来,摆在正中央。
薛老正了正衣冠,上前两步站定,目光沉甸甸地扫过道路两侧这片沉默的“蓝色海洋”。
开口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嘶哑和艰涩,在寂静的厂道上回荡:“工友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为姜明同志举行这个迟到的仪式。”
“十年前,纺织厂那场洪水是一场灾难。姜明同志在那场灾难中为了保护国家财产,为了保护数百名工友的生命安全,他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但是,” 薛老猛地提高了声音,花白的鬓角沁出细汗,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过去的十年,姜明同志的牺牲,被玷污了!被一些败类用肮脏的手段,蒙蔽了真相,篡改了性质!掩盖了他真正的、无私无畏的壮举!”
“他不仅是抗洪的英雄,更是一个在黑暗里擎着火把的人!他用他的命,照亮了那些藏在洪水背后的肮脏!他用他的血,擦亮了‘工人’这两个字的分量!”
薛老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再次投向人群,投向那一张张被生活打磨得粗糙却无比真实的面孔,投向那些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奉献了一生的身影。
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它属于所有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人!属于所有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坚守、一丝不苟、守护着‘良心’二字的人!属于所有在黑暗里哪怕只能发出微弱萤火,也绝不向不公低头的人!”
第225章 扫墓
听到这迟来的正名,蔡金花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砸落,胸腔里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旁边的姜老汉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旧布。
这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汲取着彼此的力量,无声地诉说着这十年无法言说的血泪与此刻难以承受的重量。
满满和夏夏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再看看曾奶奶,眼圈也红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可是每到忌日那天,那个妈妈就会把自己关起来。
小小年纪不懂什么是烈士,只知道爷爷奶奶不在了,从此以后,妈妈没有了爸爸妈妈。
满满和妹妹小脑袋靠在门板上,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紧紧牵着手。
妈妈很难过,他们也很难过……
妈妈很爱他们,她只是心里面生了病,没办法照顾他们了。
共情能力特别强的满满,快速眨掉眼角的泪水。
然后一只手温柔的为他抚去。
满满惊讶地抬起头。
是妈妈!
那个尽管悲痛欲绝,也记得保护他和妹妹的妈妈,与记忆中的身影彻底重叠起来。
保护孩子是父母的本能。
就像是姜明夫妇离开前不忘保护女儿,就像是妈妈不忘记照顾他和妹妹……
满满心底里莫名有种荒诞的想法妈妈,好像从来都是同一个妈妈!
会不会是以前妈妈太难过了,所以才会变成“行尸走肉”;但为了他和妹妹,才会回到他们身边?
小家伙咬紧嘴唇,抱住了妈妈的腿,哽咽得不成语调:“妈妈……别难过……我和妹妹……永远陪你。”
紧接着夏夏也抱住了姜宁宁另一只腿。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好难过,也莫名感觉到跟妈妈之间无比强烈的血脉纽带。
霍东临试图去哄崽崽们,小家伙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用孺慕又依恋的目光,执拗地盯着他们的全世界。
那两双目光看得姜宁宁心脏揪疼,把遗像交给霍东临,才腾出手来摸摸他们的脑袋,无声安抚着。
母子三人之间温情脉脉,根本插不进任何人,包括霍东临这个爸爸。
霍东临心知这些年自己对妻子与孩子亏欠太多,不敢奢求,默默地转到风口那侧,用高大的身躯竭尽全力地遮挡住呼啸的风雨。
看到这一幕,蔡金花与姜老汉无比欣慰。
大儿子大儿媳妇没了,好在宁宁还有真心爱护她的家人。
将来到了地下,他们也能安心了。
其他人默默抹起眼泪。
直到母子三人情绪缓和下来,军人上前一步,将锦盒郑重地放在铺着红绒布的旧木桌上。
薛老极其郑重地、缓慢地,从锦盒里取出了那本深红色封面的功勋证书。
崭新的封皮在阳光下反射着庄重而冰冷的光,仿佛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组织重新认定了你父亲姜明同志的功绩,这份迟来的但代表正义和真相的功勋,是组织对姜明同志的告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宁宁身上,聚焦在那本簇新的象征着“昭雪”的红色证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宁宁的呼吸不由屏住了,动了动近乎迟滞的手指,将那本象征着十年冤屈终于洗刷的证书,从薛老手中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