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江家一门忠烈,江鼎廉功勋卓著,深受当今皇帝的信任,甚至被赐予免死金牌,二十余载的君臣和睦。皇帝曾言,即便江鼎廉犯下谋逆的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而辛夷子固竟敢对她儿子下此毒手!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的相见,辛夷子固虽然对江玉窈情根深种,但却显得为一个情所困扰,缺乏一个储君应有的明智。永定侯府处于如此微妙的位置,对于立储之事绝不能置身事外。看来,她必须与江鼎廉商议一番,重新选择一位明主,以确保国家的未来。
“快来瞧瞧,快来看看,紫竹先生的新作话本,名为《霸道皇商夜夜宠》!独家发售,别无分号!”
帘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叫卖声,江颂宜听闻“紫竹先生”这个名字,好奇地探窗向外望去,只见大奉书斋门前人头攒动,众多百姓排队等候。书斋前的童子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号角的奇特器具,似乎能放大声音,即使在四周嘈杂的环境中,书斋童子的吆喝声依然清晰可闻。
在那个时代,一种能够增强声音的器械,人们称之为喇叭。岳清扬曾在军旅生涯中频繁使用它,却未曾料到,这种器械竟然早已悄然出现在繁华的金都城内。
更令人意外的是,它竟被商贾们用作市场中的叫卖工具。
江老夫人耳畔似乎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她也顺着孙女的目光向外望去。
她年轻时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深知战场上人声鼎沸,众多命令与信号往往依赖于号角与旗帜的挥舞来传达。这些信号大多仅能传递简单的进攻与撤退指令。
倘若能有一种器具,能将人的话语直接放大传播,那无疑会极大提升军中的通讯效率。她心中暗自记下此事,决定回到府中后立刻告诉儿子,务必探查这种喇叭的制作方法,以免让敌军占了先机。
江颂宜突然开口说:“祖母,我想到书斋去转转。”
她渴望一睹那位紫竹先生的新作。
在前世,她死后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魂魄亦被囚禁于尸体之内,无法超脱。直到她的师父如神仙般降临,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并带她至深山修炼。
在山中修炼之余,师父见她孤寂无聊,下山行医时总会为她带回几本大奉书斋的读物,其中最多的是紫竹先生的话本。这也因她对紫竹先生的作品情有独钟。
那位紫竹先生的话本,标题大胆而令人震惊,甚至有时显得不够文雅,常常遭到金都书生文人的贬斥,不为豪门大户所青睐。然而,它们却深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在金都城内独占鳌头。
不同于一般经书或戏曲折子,紫竹先生的话本采用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语言简洁明了,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也没有阅读上的障碍,即便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市井小民也能轻松理解,广受欢迎。
紫竹先生的著作深受闺阁少女与贵妇人的青睐,往昔岁月里,江颂宜还曾耳闻,有位官员在抄家时,其妻妾居室内搜出了数套装帧精美的紫竹先生话本。
那位官员更是多次在朝堂之上力主将紫竹先生的作品列入禁书,禁止在书肆中印刷销售。
第45章 买书
然而,最让江颂宜心驰神往的,并非紫竹先生书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那些不让须眉的女子形象,以及字里行间隐含的独树一帜的新潮思想。
在他构建的文学世界中,女性无需囿于深闺,她们同样可以在广阔天地中挥洒自如,跃马疆场,甚至登堂入室,成就一番伟业。
此时,老夫人正欲与这位孙女增进情感,听闻她欲往书斋一行,便向侍立在侧的徐嬷嬷递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徐嬷嬷随即掀开车帘,对外头的车夫高声喊道:“请在盛大的大奉书斋前停下。”
江颂宜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微笑道:“感谢祖母,祖母先回府吧,我去看一看,稍后便与丫鬟一同返回。”
然而,老夫人却紧随其后,在徐嬷嬷的搀扶下也步下了马车,说道:“我陪你去看看。”
车中,江柏川目睹江颂宜与老夫人下车,尽管腿脚不便,仍咬牙坚持,拖着被打得肿胀的双腿缓缓下车。
望着江颂宜走向书斋,江柏川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调侃道:“想买话本吗?”
老夫人望向江颂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颂宜流落在外多年,养母廖氏对她苛刻无情,将她当作丫鬟使唤,哪里有机会让她入学读书?相反,廖氏的亲生女儿江玉窈却占据了颂宜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名噪一时。
此刻,书斋中走出几位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
一位头戴碧玉冠,容颜皎洁秀美的少年,手摇轻罗扇,悠然踱步至江柏川身旁,手臂轻搭其肩头,上下打量着江颂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问道:“这就是那个令玉窈小姐不幸落水受寒的江颂宜?难道你也想效仿东施,妄图在书斋中博取一个才子的虚名?你不识字的粗鄙之辈,还敢光顾书肆?”
江颂宜一眼便识出了这位少年的身份。
俞桓珅,朝中内阁重臣的次子,素来不恋官场,偏爱风花雪月,流连于勾栏瓦舍,为那些青楼女子填词作曲,与江柏川也算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才情横溢,超凡脱俗,最瞧不起那些粗鲁无知、不学无术的村野之辈,而对江玉窈这位名噪一时的才女,更是推崇备至。
前世,俞桓珅就曾多次因江玉窈而对江颂宜施加羞辱,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江颂宜对这位自负的才子自然没有半分好感。
这时,老夫人轻咳一声。
俞桓珅这才注意到站在江颂宜身后不远处的那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连忙带着一群朋友躬身行礼:“原来是侯府老太君驾临,晚辈失礼了。”
江柏川本无意在众人面前揭露江颂宜不识字的尴尬,但听到俞桓珅的话,他感到自己的话也似乎变得有些刺耳。
他急忙推开俞桓珅,眉头紧蹙:“胡说八道,哪有的事,俞桓珅,你何时也学会了与妇人一样搬弄是非?我妹妹流落民间多年,确实不曾读书识字,但有何惧?这不是还有我吗?”
江柏川的目光转向江颂宜,眉梢上扬,语气宠溺:“江颂宜,你偏爱何种话本?二哥为你挑选购买。若有难懂之处,待我们回府,我有暇便为你朗读。若你真心好学,不妨求我一番,我也可以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即便未闻其声,江柏川也能从她那双闪烁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份不屑,心中不禁有些愤懑,“我虽不及兄长博古通今,但教授你区区识文断字,仍是绰绰有余。”
俞桓珅轻蔑地一笑,讽刺道:“江二,你这位妹妹恐怕连书斋中何为话本,何为诗书都分辨不清,你要问她想翻阅哪本话本,简直是对牛弹琴。”
正当此时,江颂宜从书架上信手拈来一本《飞花雅集》。
俞桓珅身旁的贵公子惊讶地赞叹:“桓珅,这江大小姐真是独具慧眼,竟然能一眼相中你编纂的诗集。”
俞桓珅自诩为才子佳人,心中自然喜悦有人能赏识自己的作品,哪怕对方是他素来瞧不起的江颂宜。此刻,他不禁心想,此女虽不识字,但鉴赏力倒是不凡。
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不屑,“确有独到之。然而,我所编纂的是诗集,而非那些不入流的紫竹先生话本,就算你识得文字,也不一定能领会诗中的深邃意境。”
然而,江颂宜却将那本诗集轻轻放在掌柜面前,淡然地说:“书斋之中,除了这本《飞花雅集》,其余书籍皆给我备齐一套。”
掌柜的长期跟随着俞桓珅这帮贵族公子,一听江颂宜这话,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笔大买卖,顿时笑逐颜开,“好的,江大小姐真是出手大方,我这就为你精选好书,亲自送到贵府。”
江柏川和俞桓珅等人纷纷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