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松树苍翠欲滴,春日阳光穿过枝头,松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本应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可江颂宜却察觉到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抹阴郁的死气。
侍女目送江姝携众家眷踏入府门,正欲传报,忽闻屋内陶瓷破碎的悦耳脆响,紧跟着一声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斥责传来。
“不中用的丫头,败家之女,送来的热水烫得跟什么似的,存心要烫伤我吗?”
“还不快滚到一边跪着,跟你那无所作为的母亲一样,全是废物!”
郝仁耳尖,分辨出那是母亲的嗓音,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应该提前让侍女来通知一声。
他注意到岳母与妻子的脸色都变得阴沉,正想开口解释,江姝和侯府老夫人已迫不及待地踏入徐氏的居室。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江姝刚跨入门槛,便目睹了徐氏动手扇了自己小女儿一记耳光。
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畏畏缩缩地跪伏在地,她们身为国公府的千金,此刻却毫无贵女风范,看上去倒更像是低眉顺眼的侍女!
江姝眼含泪水,疾步上前将女儿搂在怀中,“卿墨,我的儿!”
郝卿墨正值豆蔻年华,容貌娇俏可人,此时半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巴掌的痕迹,显得楚楚可怜。
女儿一看到母亲,便伏在她的肩头嘤嘤哭泣,“母亲。”
旁边跪着的郝卿芝和郝卿禾与郝卿墨年龄相仿,当年江姝嫁入侯府,短短四年便连生三女,三个女儿年龄相差不多,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
徐氏被江姝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满脸愠怒地指责:“江姝,看看你教出的女儿,一个个都如此粗野无礼,你作为母亲,难道就没有好好教导她们!不经过侍女通报就擅自闯入长辈的房间,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江姝护着自己的女儿们站起身,将她们挡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盯着徐氏:“母亲,我身为侯府的千金,我的女儿们也是尊贵的国公府小姐,她们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我确实没有教过她们如何像侍女一样去服侍别人。”
徐氏被江姝那锐利的眼神震慑住,瞧见儿子也在场,立时转换成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哎呀,我的儿啊,你这是娶了什么样的恶妇回家,结婚二十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眼看着我们国公府就要绝后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这样顶撞我。还有这几个所谓的千金小姐,我这个卧病在床的老婆子都指挥不动,看来明天只好让老身亲自去服侍她们了。”
郝仁面对母亲和妻子的争执,面色尴尬,只能劝解道:“娘,您还是消消气吧。”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一切,心中不禁暗自嘲讽:【所谓卧床不起?这老虔婆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我看她不仅能在戏台上亮相,甚至能连唱数折而不喘气】
老夫人和江姝均觉得江颂宜的讽刺恰到好处,可惜她天生一张沉默寡言的容颜。
徐氏未曾料到郝仁竟然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正准备继续撒泼,却见侯府的老夫人携着两位孙女缓缓步出。
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此刻脸上的阴翳如同寒霜,不怒而威严,“亲家母真是气势如虹,没想到众多名医都无法使亲家母康复,我这几个不才的孙女服侍你一番,竟让你恢复了生气。
【那是以你三个外孙女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啊,徐氏无法在江姝面前施展婆婆的威风,只能将怒火倾泻在女儿们身上,这几个表姐也真是可怜,眼圈乌黑,形容憔悴,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徐氏这位老虔婆吸取了所有的生气】
江颂宜的心声如同一记警钟,老夫人和江姝这才注意到,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的肤色都显得黯淡无光,看上去比徐氏更像病人。
徐氏一直对这位亲家母心有敬畏。
虽然侯府的爵位不及国公府显赫,但永定侯府掌握兵权,即便是护国公府也要依赖永定侯府的支持。再加上江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连当今圣上也要对她礼遇三分。
第34章 符袋
徐氏心怀愧疚,陪笑道:“亲家母言重了,我刚才只是被这几个不懂事的丫头惹得心烦,才说了几句重话,让她们过来陪陪我,也不过是想找个伴解解闷,哪里敢真的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江姝心疼地轻抚小女儿的面颊,不愿轻易放过这件事,质问道:“女子的颜面至关重要,即便是高贵之家教训下人,也要遵守‘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卿墨她们究竟犯了何错,惹得婆母如此愤怒,竟然在众人面前打了她们耳光?”
徐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得不够周到……”
【哼,明明就是徐氏想打就打,欺负那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真是想不明白,江姝这样性格泼辣的母亲,怎么教育出这么没有骨气的女儿】
江颂宜对这些表姐们充满了同情,同时也对她们的不争气感到遗憾。
老夫人陡然转身,怒火中烧地斥责郝仁,“护国公,这满屋子的侍女仆妇都愣在那里做什么?竟然还需这几个孩子亲自伺候?”
郝仁也略显愠怒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面对老夫人疾言厉色的责备,他只得压制住心头的愤懑,低头应道:“岳母教训得是,是府中仆役疏忽了。”
老夫人觉得护国公府犹如凶险之地,索性借题发挥,“国公爷还需严加管教府中之人。我看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已经被气得心满意足!”
她话音刚落,转头对江姝说,“姝儿,带上卿芝、卿禾和卿墨,随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然不及国公府声名显赫,但却不至于让家族的后辈充当丫鬟差使!”
言罢,她便毅然转身。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全程,心中暗自点头称赞。
【这位祖母虽然眼盲心瞎又偏心,但对我也算不上苛刻,出手还算阔绰,幸好我没摊上徐氏那样狠心的祖母】
江老夫人听后心中略感欣慰,颂宜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好。
【否则我恐怕等不到侯府覆灭,就会忍不住对她下手】
江老夫人的心中惊起了波澜。
姑且不论颂宜心中所提及的前世,江老夫人开始仔细回想,自从颂宜回归侯府以来,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对她不住。
然而,见到江老夫人打算带走江姝和她的三个女儿,徐氏急忙从床榻上站起,“且慢!亲家母,江姝腹中还怀有我国公府的继承人,这几个孩子也是我的血脉,你不能将她们带走!”
“江姝,你这是要悖逆长辈,不孝之举!”徐氏焦急之下,直接祭出孝道来压迫。
年纪最长的郝卿芝不愿看到母亲因自己陷入两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受到欺凌,于是她懂事地说道:“母亲,我是长女,留下照顾祖母吧,您带着妹妹们去舅舅家暂住一段时间即可。”
徐氏想到廖氏曾对她提及的续命阵法的关键,立刻紧紧抓住郝卿芝的衣襟,坚决地说:“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躁了,她焦虑了,她害怕一旦这几个表姐被带走,自己就会陷入绝境,毕竟这老虔婆的寿命已所剩无几,她现在之所以还能中气十足,都是因为窃取了表姐们的寿元来延续生命!】
耳闻江颂宜的心声,江姝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郝卿芝猛地拉到身边,抢在徐氏和郝仁发难之前,便直截了当地质问:“府中众多侍女可供挑选,为何婆母偏要留下我的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的目光转向郝仁,“侯爷,您为令堂寻觅的的神医究竟在何方?我倒要亲自询问他,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使得令堂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位女儿却形容枯槁、面色苍白?这种反常现象,莫非是利用我女儿的精髓来滋养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