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霆贞三岁丧父,靠抄书奉养寡母。”江锦昭盯着溪底晃动的玉佩,“去年江南水患,他散尽家财赈灾,连圣上都赞其'寒门风骨'。”他忽然握住江玉窈的手,“这般人品,岂不比朝三暮四的…”

“够了!”江玉窈甩开他,镶宝护甲在江锦昭手背划出血痕,“大哥哥既觉得寒门好,何不将颂宜许给他?”她盯着兄长骤变的脸色,突然笑出声,“原来你早打算把最好的留给亲妹妹!”

柳絮纷纷扬扬落在江锦昭肩头。他想起去岁深冬,黎霆贞跪在雪地里为灾民求药的模样。那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比四皇子华贵的蟒袍更令他动容。

“玉窈,黎公子并非池中物。”他拾起溪边的柳枝,“此人才学胜我十倍,来日必…”

“必怎样?”江玉窈扯断柳枝,“寒门状元最多外放做个七品县令!”她突然逼近江锦昭,“而四殿下是未来天子!只要我诞下皇嗣…”

“江玉窈!”江锦昭厉声喝止,惊飞檐下春燕。他望着妹妹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江颂宜的心声“江玉窈为当太子妃,不惜给四皇子下蛊”。

暮色染红溪水时,江玉窈拂袖而去,湖蓝裙裾扫落满地残花。江锦昭望着她消失在牡丹丛中的背影,弯腰捞起溪底的双鱼佩。螭纹缝隙里,赫然刻着“辛夷“二字这是四皇子的表字。

江玉窈早知黎霆贞在寒门学子中有些才名,可那又怎样?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前些日子俞桓珅还同她说过,黎家住在城西漏雨的破屋里,全家老小就指着他抄书挣几个铜板过活。

这样的门户,哪里配得上她?

要嫁也该嫁苏盛兵部尚书与长公主的嫡子,或是俞桓珅这般祖父官居一品的贵公子。哪像江锦昭给她挑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穷书生。

果然不是亲妹妹便这般敷衍!

若是换作江颂宜,他舍得让堂堂县主下嫁寒门?

“哥哥莫不是忘了?”江玉窈捏着绣帕掩唇冷笑,“前年《飞花雅集》刊印时,黎霆贞可是把俞公子批得体无完肤,连带着我的诗作也遭了冷眼。”

她故意把团花帕子绞得死紧,眼尾染上薄红。这些年早摸透了江锦昭的脾气,最吃她这副清高自持的模样。

江锦昭果然迟疑:“他评的只是俞桓珅那些艳词...…”

“我不管!”江玉窈突然拔高声音,“自小皇上就说我是要嫁四殿下的!全金都谁不知道?”她猛地起身,腰间禁步撞得叮当乱响,“便是做侧妃又如何?总好过跟着寒门吃糠咽菜!”

窗外蝉鸣刺耳,江锦昭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喉头发苦。前日祖母房里传出的话还响在耳边待玉窈出嫁,侯府就当没这个姑娘了。

“侧妃终究是妾。”

“那姐姐倒是正妃的命啊!”江玉窈突然笑出声,鎏金护甲划过红木桌案,“谁让我没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呢?”她盯着案上那盆并蒂莲,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极了她当年被揭穿身世时嫡母眼里的泪。

廊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玉窈转头望向窗外,正巧瞥见月洞门那头闪过一抹湘色裙角。她认得那是江颂宜今早戴的碧玺禁步,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

江玉窈猛地推开雕花窗。

十丈外的青石桥上,白衣少年抱着个湘色身影疾步穿过回廊。那女子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乱颤,藕荷色披帛垂落在地,沾了泥也不曾理会。

江玉窈心跳如擂鼓。今日牡丹宴上穿湘色衣裳的,除了江颂宜还能有谁?四皇子此刻正在前厅与翰林学士论诗,这野男人定是哪个混进来的寒门学子!

“光天化日行此苟且之事...…”

她指尖深深掐进窗棂,喃喃低语,面上却做出得意的模样。

今日这出戏,定要叫江颂宜身败名裂!

江锦昭敏锐地察觉到江玉窈情绪的微妙波动,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见白玉桥对面,屋舍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他们抵达之前,苏盛便已提及,那座牡丹园沿白玉桥横跨溪流,便抵达了长公主府的后院住宅区,那边与苏府紧密相连,叮嘱他们若无要事,切勿擅自过桥。

第197章 脉象浮紧

江锦昭的声音柔和而关切,询问道:“玉窈,你究竟在凝视着何物?”

江玉窈欲言又止,她本想揭露江颂宜与人私通的丑事,以此让江锦昭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但话到舌尖,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若江锦昭得知真相,无论江颂宜是否真的与人有染,是否失去了贞洁,他都会将其深藏心底,不让第三人知晓。

他历来注重家族的荣誉,必定会庇护江颂宜,使其免受外界非议。

然而,江玉窈却渴望看到江颂宜身败名裂!

这毕竟是江颂宜自甘堕落,她并未对她下手,她只是想让四皇子、苏盛和长公主等人亲眼目睹,江颂宜那伪善的面具背后的真实嘴脸!

江玉窈指尖摩挲着裙裾上的并蒂莲绣纹:“方才瞧见后院那丛魏紫开得极盛,倒比牡丹园的还要艳丽三分。“

江锦昭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九曲回廊的琉璃瓦折射着日光,刺得他眯起眼:“圣上为长公主大婚修葺府邸时,特意将前朝画圣的《百卉图》烧制成琉璃瓦。“

“大公子!“俞桓珅挥着湘妃竹筒跑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飞花令轮到窈妹妹了,彭家小姐非说她去年作的《咏兰》是请人代笔。“

江玉窈忙将团扇掩住微僵的唇角:“雨烟最爱玩笑,大哥哥莫要当真。“护甲掐进掌心,想起上个月彭雨烟撞破她让丫鬟代写诗笺的事。

“去吧。“江锦昭抚平袖口褶皱,“酉时三刻在垂花门汇合。“

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他抬手摘下腰间刻着“江“字的羊脂玉佩。青玉流苏扫过石阶上的牡丹纹,这是去年江颂宜亲手打的络子。

穿堂风裹着丝竹声掠过耳畔。江锦昭沿着彩绘游廊缓行,忽见屏风后闪过鹅黄裙角正是晨起时江玉窈穿的百蝶穿花裙。他疾步追去,却在转角撞见个捧着冰鉴的侍女。

“江大公子安。“侍女屈膝时,冰鉴里的杨梅汁晃出殷红痕迹,“嘉庆县主在听雨阁歇息,可要奴婢引路?“

江锦昭盯着她裙摆的泥渍:“县主怎会独自在此?“

“今早县主为长公主试戴凤冠,许是累着了。“侍女鬓角的珍珠步摇微微颤动,“奴婢正要送冰镇酸梅汤去。“

蝉鸣突然刺耳起来。江锦昭想起上月江颂宜中暑晕倒在祠堂,也是这般苍白着脸倚在青砖地上。他接过托盘:“我来送。“

听雨阁的竹帘卷着薄荷香。江颂宜斜倚在贵妃榻上,素白中衣领口浸着汗渍,发间金累丝步摇垂下的流苏缠在颈间。江锦昭将冰鉴搁在缠枝莲纹方几上,琉璃碗碰出清脆声响。

“大哥?“江颂宜挣扎着要起身,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榻沿。

“别动。“江锦昭用银匙搅着杨梅汤,“玉窈说你见了长公主府后院的魏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