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儿虽然顽皮,但他也绝无可能对她下手……她毕竟是他期盼已久、失而复得的孩子啊。
然而……如果所有叛国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在大燕朝危机四伏之际,他真的能够忍痛割爱,大义灭亲吗?
江鼎廉不敢深想。
许氏则是紧紧地将女儿拥入怀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她虽不知女儿的前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她害怕失去她,如同害怕失去生命一般。
江颂宜感受到母亲肩头的湿润,好奇地回头问道:“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江颂宜紧紧抱着她,目光如刀地瞪了江鼎廉一眼:【难道是被这个无良的父亲气得泪流满面?这个混账东西,上辈子未能守护娘亲,让她惨遭杀害也就算了,这一世竟然还为了一个心怀叵测的敌国间谍而欺凌娘亲?】
江鼎廉站在原地,心中甚至涌起想要直接开口询问的冲动:上辈子许氏究竟如何惨死?尹茜茜不是那个忠烈的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的细作?
然而,一想到江颂宜对他的态度,他知道即便自己询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很可能她在他能听到她心声之后,甚至都不会再在内心里思考这些事情。
尹茜茜看着江鼎廉和许氏对峙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争吵,便趁机撒娇加醋:“侯爷,都是妾身的过失,夫人如果要责罚,就让她责罚吧,只求您能开恩,为妾身留一线生机,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许氏的目光如寒冰般犀利,森然地穿透江鼎廉的防线。
那股冷意,相较于先前,更是寒彻骨髓。
这让江鼎廉心底一沉,明白无误地意识到,许氏与他同样,已经洞悉了江颂宜的心声。
然而,江鼎廉位居显赫,对于情感的控制远超许氏,因此许氏并未察觉,江鼎廉同样也听到了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江鼎廉会如同往常一般,为尹茜茜挺身而出。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鼎廉却撇开了脸,语气冰冷至极:“尹氏虽不至于死,但罪行难逃,赢朔,将她押解至水牢!”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无不惊愕。
水牢,那是永定侯专门用来审讯重犯的恐怖之地!
府中的仆役偶有过失,顶多是被关入柴房挨饿几日,或是遭受杖责后卖出去,却从未有人被投入水牢。
尹茜茜脸色瞬间惨白,惊恐万状:“侯爷,你怎可如此绝情?你忘了曾在边塞对我的承诺……嗯嗯……”
尹茜茜的话未及说完,便被赢朔一脚踩住嘴巴,拖拽着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江颂宜与许氏均错愕地望着江鼎廉。
江颂宜满怀诚意地提议:“父亲,听闻水牢恶劣非常,姨娘不过一弱质女流,恐怕难以承受那样的折磨,不如赐她一个痛快。”
江鼎廉不满地横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给我……”
第18章 错怪了
他本想严厉地斥责江颂宜,但转念想到自己在江颂宜的记忆里,是如何冤枉并杀害了她,心中不禁感到愧疚,终究不忍心说出重话。
于是,他只能压抑着怒火:“你给我回到惊鸿苑去!我自会做出妥善安排。”
江颂宜轻声应道:“哦。”
【这渣爹和那糊里糊涂的祖母真是天生一对,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那惊鸿苑是个什么破地方,蛇虫横行,每逢雨天还会漏水,除了方便翻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
翻墙?这个女儿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是他们未曾知晓的?
许氏对女儿的愧疚愈发深重,女儿归来之后,原本属于她的未央苑却被江玉窈所占,自己只能住在破旧的惊鸿苑。
江鼎廉也觉得有必要对女儿有所补偿,他拂了拂衣袖,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全部扔在了餐桌上,对江颂宜说:“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用吧。”
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之前在杏花村只使用过铜板的江颂宜来说,这些银子或许也会让她感到一丝新鲜和惊喜。
然而,江颂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爹自己留着吧。”
这话许氏听起来颇为认同,她示意淑玥从嫁妆的珍藏匣中取出厚厚一叠百两银票,然后对江颂宜温柔地说:“心爱的宝贝,想去城里添置些什么,尽管去选,若是不够,娘亲这里还有的是。”
江颂宜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多谢娘亲。”
江鼎廉则在心底暗自咬牙切齿,然而他的思绪却飘到了他的次子江柏川身上。
他在前线卖力拼凑军费,一丝一毫都珍惜得如同金子,而江柏川那顽劣之子,不仅比他财富更为丰厚,竟然还暗地里赌博败家!
他心中暗下决心,非得好好教训那混账小子一顿,让他明白继承家业的重任!
待众人散去,许氏眉头紧蹙,不满地瞪着江鼎廉,语气恶劣地询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情,你将尹茜茜软禁在自己的领地,分明是为了防止他人插手,意图庇护她。”
江鼎廉轻按太阳穴,苦涩地说:“夫人,我刚从战火纷飞的军营归来,你非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许氏的话语突然中断,她想起,颂宜前世的种种悲剧尚未上演,现在的江鼎廉,尚未知晓他未来会误解颂宜,对她施以杀手。
江鼎廉长叹一声,诚恳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对夫人隐瞒。事实上,尹茜茜与我并无真正的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初衷只是为了给她的遗腹子,也就是于谦的血脉,一个安稳的归宿。”
过去,他不知自己与许氏之间存在的误会,与她心生龃龉,因此始终不肯透露尹茜茜的真实身份。但自从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他不愿再让这份误会延续至死。
若是以前,许氏听到江鼎廉这样的解释,必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然而,她刚刚窥探了女儿内心的秘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夫人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场战役吗?我那时在北翟之战中险胜,但身负重伤,孤军奋战,险些命丧敌手。就在那危急关头,一位名叫于谦的屠夫,他的身材与我相似,穿着我的战袍,吸引了敌军骑兵的注意力,使我得以逃回军营,最终带领部队击退了北翟的侵略。
于谦家中仅有一位怀孕的妻子,就是尹茜茜。他在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金都。原本打算将她安置在外,以免招来非议,损害尹家的清誉,但没想到却被御史弹劾我养外室,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回侯府,赋予她姨娘的身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氏聆听之际,神情专注而凝重,虽身为女子,却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之道,“原来如此……天下兴衰,匹夫有责。于谦堪称忠勇之士,侯爷对他眷顾之情,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