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夫人虽然没有剃度,但穿的一向朴素。
青灰色的茧绸衣裙,头上只绾着一只珈蓝木的簪子。
她的嘴角下坠,形如覆舟,连带着两道很深的法令纹,难免让人觉得刻薄无情。
“逝者长已矣,长安既然已经下葬就把他放下吧!”张太夫人对包氏说道:“人生在世就得往前看。”
包室一听到卫长安的名字心里还是一阵疼,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宜室宜家姐妹俩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已经十六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还没张罗她们的亲事?”张太夫人把茶盏放在桌上,语气明显有些责备。
“实在是因为这一年事情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包氏说道:“所以就没顾得上。”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张太夫人不想听她分辨:“女子生下来就要依从男子,在家听命父兄,出嫁听从丈夫和儿子。投生到富贵人家算是她们命好,不过更要懂得为父兄分忧,为家门增光。”
“老太太说的对,”卫宗镛附和道:“这是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这段时间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新买的几个姨娘上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开脸放进他屋里,但每天光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连桑绿枝都扔到脑后去了。
因此他对张太夫人格外的恭敬,说到底还是亲生的娘最关心自己。
“那两个丫头的模样还过得去,脑子也不算太蠢。”张太夫人冷冰冰的品评着这对双生女:“这些天我也仔细打听了,给她们选了两门好亲事。宜室就嫁给当阳伯做续弦,别看他的爵位不高,可他是徐贵妃的亲舅舅。
至于宜家,就嫁到左尚书家去。他家不是有个二十几岁的哥儿?正相匹配。”
张太夫人说的这两个人不是他们都是知道的,当阳伯已经快六十岁了,年纪比卫宗镛还大。
她的原配夫人年初的时候去世,大周律例有定:女子丧夫者守孝三年,而后或另嫁或守节均可。
男子丧妻者,服丧一年即可再娶。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派人去说和,明年年初卫宜室就可以出嫁了。
而左尚书家的那位公子则天生痴呆,长到二十几岁都不知饥饱,长得又矮又胖,人们戏称其为“呆猪”。
这两桩亲事如何也算不得良缘。
但张太夫人要做的,不过是借由这个来笼络这两户人家罢了。
包氏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对这对双生女本就不喜欢,原本的打算也是用她们联姻给自己的儿女铺路。
所以张太夫人的提议正中包氏下怀,说道:“婆婆凡事都想得周详,况且她们都是您的亲孙女,由您来做出最合适不过了。”
卫宗庸在一旁听了也没觉得不妥,他从小就习惯了一切都听张氏的,到现在也一样。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反对,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张太夫人又喝了口茶说:“事情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这两家府上先通个气。”
大周的风气一般都是这样,给姑娘定亲事的时候往往本人不在跟前。尤其是庶出的子女,多是加中长辈给安排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也有那些疼爱子女的,会事先征求儿女的意见。可卫宜室卫宜家显然没有这个福分。
说完了双生女的婚事,张太夫人稍微停了停,明心过来给她捶了捶背。
这些天府里的事大多由她在主持,的确不轻松。
“今天把宜宓叫来是有话要说,”张太夫人看了卫宜宓一眼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的婆家虽然被查抄了,可你就这么回娘家来住着总不是长久的法子。”
卫宜宓一听这话,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封家已经彻底完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婆婆,宓儿的婆家被抄了,她不回娘家还能去哪里呢?”包氏当然得护着卫宜宓,这可是她如今唯一的孩子。
“你觉得她的身份适合留在府里吗?”张太夫人反问包氏:“她的丈夫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可是婆婆,”包氏不甘地说道:“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呀!”
“你少拿这个来压我!”张太夫人语气犀利的说:“圣上还不是看在长安为国捐躯的份上才对她格外开恩?卫家要想昌盛,就要有所舍弃才行。把她留在家里,除了惹人非议还能得到什么?”
“婆婆……”包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太夫人狠狠地打断了。
“说你没用你还真没用!都到了存亡攸关的时刻还是这样没有主张!留她在家就是个祸患,万一哪天有人随便罗织个罪名栽赃到府上,你就能保证圣上不会有所怀疑吗?”张太夫人冷声说道:“如今小一辈一个男丁都没有,剩下一群丫头片子!不想着用她们翻本,还学起了小家子气!”
“那婆婆要宓儿怎么办?”包氏拼命压着怒气问:“总不能让她去街上讨饭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铁石心肠的张氏
包氏因为卫宜宓的缘故质问张太夫人,实在是出于爱女心切。
张太夫人闻言一笑,那笑容分明含着不屑:“于情,她不该连累娘家;于礼,她生是封家的人,死是封家的鬼。”
“老太太,”卫宜宓在一旁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要为自己争一争:“我是嫁去了封家,可我也是卫家的女儿。大伙儿都不知道我嫁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以为是多么锦衣玉食称心如意!其实我过的生不如死。”
说着也顾不得体面,直接脱下了鞋袜,挽起了衣袖,露出斑斑伤疤和一双畸形的脚。
包氏一看顿时失声痛哭,卫宗镛也变了脸色。
卫宜宓哭诉道:“这些伤都是那个畜生下的手,他日日折磨我,就想让我快些死。甚至、甚至还逼我喝了绝子药!我心里对他早就恩断义绝,他做下的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求老太太明见!我可是您的嫡亲孙女儿!”
此时包氏心疼得抱着卫宜宓哭,她最器重的女儿,却经受了如此不堪的遭遇,让她怎么能看的下去?
此时他真恨不得把封玉超挖出来挫骨扬灰!哪怕他死后被处以剐刑,也还觉得不够。
可尽管如此,张氏却无动于衷,仿佛生就了一副铁打的心肠,见卫宜宓如此,不但不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可笑。
“这些话说给我们都没有用,你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脱鞋挽袖子。”张氏冷声道:“在别人看来,你就是封家的儿媳妇。封玉超是罪人你就是罪人之妻!夫妻同体,你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