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顾羿看徐云骞的脸看习惯了?,以为自己?不会再失态,此时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江沅骨像生得极好,肤如凝脂,脸不过巴掌大,眉如远山黛,眼如天上星,其?实徐云骞没有完全继承她的美貌,如果她脸上没有骇人的伤疤,她应该比徐云骞美上一倍不止。

江沅嫁人之后就没了?音讯,谁曾想到?她已经毁容了??脸上有细密的小伤,大概有七八道,最骇人的有两处,一道伤痕从额头起始,划过挺秀的鼻峰,然后落在左脸颊,第二笔在横切下来,跟第一笔刚巧形成一个十字,这是羞辱人的方式,可?能是曾经落入敌手。她年轻时跟随徐莽这个将?军,前半生颠沛流离,为他孕育一子?,为他毁去?容颜,天下第一美人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可?顾羿再去?看,会发觉江沅的神色是满足的,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公?,也不曾戴上面纱遮挡自己?这幅容颜,她已经把外貌置之度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她。

顾羿很快就敛去?自己?的表情,没有再盯着看。

“沅沅。”徐莽那张杀伐果决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柔情,很亲昵的叫自己?的夫人。

江沅闻言一笑,放下手中的刀,徐莽紧接着道:“我这次路过江州,给你带了?两坛广露白。”

江沅爱喝酒,徐莽不论去?哪儿都给她带两坛,家里各地酒坛加起来已经满满一屋。他们已经四十多岁,成亲也有二十多年,相处起来却依然亲昵。徐莽一生除了?江沅以外没有其?他女人,他当年手握军权叱咤沙场,却还是只有一妻一子?。顾羿有些?不自在,扭头去?看徐云骞,他好像也不觉得徐莽他们多肉麻,俨然已经习惯了?。

顾羿在那一瞬间才明白,徐云骞打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怪人这么好。

顾羿一时间有些?局促,他太久没见过正常的一个家是什么样了?,总觉得和自己?格格不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江沅像是察觉到?他,过来牵他的手,徐云骞一手撑在他肩后,往前送了?送让他毫无退路,顾羿被握了?个正着,江沅的手握住了?顾羿绑着绷带的手腕。

顾羿手被握住如同被扣住死穴,呆立在原地不动了?。“顾羿这么大了??上次看还只有一点。”江沅声音温和,说话很随意,好像自己?是她儿子?一样。自从娘亲死后,顾羿再也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握着,那只手那么柔软,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顾羿忘了?自己?尚在襁褓时见过江沅,他平日里说话没边,在江沅面前张牙舞爪的架势统统收起,连话都说不好,只“啊……”了?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叫人。

江沅也并?不觉得顾羿无礼,摸了?摸顾羿的脸颊,她的手刚贴上来顾羿整张脸都红透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徐云骞看着顾羿耳朵尖一点点红起来,觉得他这样很有趣,轻声说:“你是不是害羞了??”

徐云骞话音刚落,顾羿脸更红,江沅人这么好,他偏生把她儿子?拐跑了?,想起他曾经跟徐云骞说过的那些?污言秽语,想到?他对徐云骞上下其?手,顾羿那一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比较像顾大哥,”江沅摸了?一把就收手,“不太像大嫂。”

徐莽插话:“那比顾骁要长得好看点。”

江沅提起萧韫玉让顾羿愣了?一瞬,他相信徐顾两家曾经真的交好过,可?是为什么又分道扬镳断交了??

江沅好像看出他不自在,跟徐云骞道:“累了?吧?先带他歇息,”最后还补了?句:“可?别欺负人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羿听到?这句话莫名低下头,又听到?徐云骞说了?句:“好。”

江沅松了?手,顾羿还是懵的,徐云骞好笑地看着他,“走?吧。”

除了?在天樾山脚,徐云骞很少看到?顾羿这么乖,好像一颗心?被江沅被捂化了?,往回走?的时候都像是没回过神,“怎么?你是没看够吗?”

顾羿道:“你娘很好。”

徐云骞闻言笑了?一声,顾羿和江沅之间没什么隔阂,这是好事。

顾羿又道:“人好,长得也……”顾羿一顿,把那句长得也好吞回肚子?里。果然他刚说完这句话,徐云骞脸色冷了?不少,显然不太想让人提起这事儿。

顾羿知?晓徐云骞的脾气,没有多问。

徐云骞的住所很简单,一间小院,里头的摆设却比在正玄山时要多一些?,徐云骞大道至简其?实不喜欢东西?太累赘,但江沅喜欢把他从小到?大的东西?都收起来,徐云骞常年不在家,江沅只能在这间小院里想念自己?的儿子?。徐云骞知?道这件事,所以每次回来也不动这些?摆设,江沅怎么摆弄他就怎么住。

江沅好像很宠爱这个儿子?,对于?徐云骞喜欢顾羿一个字都没说过,反而特地打听了?喜好,安排两人睡一间房。开云寨地处西?北,没有天樾山那么冷,他老早就差人生了?炉火,在里面待久了?就一身汗。顾羿脱得只剩下一件薄衫,枕着手臂出神。

徐云骞表情一直是冷的,床头点了?烛火,映着他偏浅的眼睛。顾羿一手伸出去?想要把蜡烛打灭,徐云骞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啊?”顾羿收回手,没想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想知?道我为什么六岁上正玄山?”徐云骞一连两问:“想知?道我娘的脸怎么了??”

“是啊。”顾羿挺想知?道,他对徐云骞了?解太少了?,开云寨家大业大,徐云骞作为小少主为什么要送上山当个道士?江沅当年艳名名动江湖,怎么一夕毁容?之前在正玄山的刑司堂时,徐云骞为什么说他想打败徐莽,想让徐莽叫他一声爹?

徐云骞笑了?,顾羿尤其?坦诚,想听就说想听,丝毫不遮掩。之前顾羿说他什么都不不肯说,徐云骞在学,学着怎么一点点把过去?倒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事情不算大,起码跟顾家灭门案相比算不上什么。

“我六岁那年,徐莽的死敌劫走?了?我娘还有我。”他开了?口,长这么大第一次要把这些?事说给另一个人听,“我娘的脸是那时候毁的。”

徐云骞六岁那年经历两件大事,第一件曹海平杀了?他两位师兄,第二件事是被敌军掳走?。

徐云骞记得江沅以前多美,他小时候性子?只是沉稳了?些?,也没有这么冷淡。当年徐莽还未完全从前线退下来,徐莽旧部叛逃,北莽敌将?发难,徐云骞至今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名叫耶律实,耶律实趁机掳走?徐莽的妻儿以此威胁。

当时徐莽腹背受敌,妻儿被掳自顾不暇。

徐云骞跟江沅被困敌营,每天耶律实都来折磨一遍江沅,每天在江沅脸上划一刀。江沅被绑在刑架上,北莽人用对待细作的手段来对待江沅,他们把徐云骞绑在对面,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母受难。徐云骞只能去?看,他不得不看,日日夜夜听着娘亲的惨叫想着徐莽什么时候来营救。可?徐莽迟迟未到?,想要救人要割一座城池,大军退至边界外,在天下和妻儿之间,徐莽选择了?天下。

后来耶律实都等烦了?,他之前一直未折腾徐云骞是知?道六岁的孩子?不吃不喝已经是极致,孩子?经不住折腾。

耶律实用刀背拍了?拍徐云骞的脸,回头对江沅说:“你男人再不来,我就每日送一根手指过去?。”

江沅嘶声力竭地大喊,可?是大喊没有用,她被绑在刑床上,甚至连抱抱徐云骞都做不到?。

在耶律实开始剁手指之前救兵就来了?,徐云骞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徐莽,他只等来了?年先生,年先生带人营救见到?江沅的面貌时整个人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江沅脸上伤痕纵横交错,翻开的皮肉如同婴儿的嘴唇,后来请遍天下名医也无法复原江沅的容貌。

如今年先生对徐云骞百般关照,是对江沅有愧。

耶律实最后死了?,徐莽屠了?他的城,杀了?他的人,对他百般折磨才让他咽气。

但徐云骞憎恶徐莽,这种憎恶一直延续到?他长大,把他弄成了?一个怪物。

徐莽刚开始送徐云骞上正玄山是在保他,徐云骞沉得住气愿意在正玄山习武是想变强,他厌恶那种护不住人的无力感。他在正玄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习武,他只做最强的那个,每年点元灯上文渊阁,文渊阁藏书千万卷,他每一卷都想看,他将?自己?沉浸在这武道中,妄想有朝一日自己?能登上武道巅峰。

这样的路枯燥无趣,直到?他遇到?了?顾羿,这个野狗一样的小师弟天生就会闯祸,缠着他,拉着他,那股与生俱来的疯劲儿吸引他,总是让人好奇他接下来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徐云骞像逗小狗一样逗弄他,随手拉一把救一把,对他好是师父所托,是他责任所致,可?后来越陷越深,直到?顾羿从天樾山上一跃而下他终于?完全沉沦。

他在正玄山求道,求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天下大道为何物,他外表无欲无求,可?骨子?里跟顾羿是一样的人。徐云骞对大多数东西?不屑一顾看都不想看一眼,可?但凡他看上的他就想控制,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甘心?,其?中就包括顾羿。他喜欢在床上欺负他,喜欢控制顾羿每一丝的颤抖,每一声喘息,想让他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顾羿不知?道他小神仙一样的师兄内心?有多不堪。

顾羿突然张开手抱住他,把徐云骞揽在自己?怀里,徐云骞一个怔愣,鼻尖撞在顾羿的肩头,他发丝有些?凌乱,在人前一直是副清冷样,第一次靠在人肩头,徐云骞愣了?许久,最后沉沉笑起来:“你是在可?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