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喝着,唐?囱Х⑾郑?谭晓光这种喝酒的方式,不是因为性格豪迈,虽然面上看着是个痛快人,但其实咽下去的不光是酒,还有某些想说却又说不出的委屈和苦楚。他总是在一句话将说未说完的某个点上,挂着笑的眼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无奈,同时端起杯子,把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就着辛辣的液体倒回心里。就像他提起自己坐牢,母亲去世却不能回家奔丧时,生生将那声“是我不孝”就酒咽下,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酒气、不痛不痒的“坐牢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些话他不会说的,唐?囱?能感觉的到,在那些不得不伪装成另一付面孔的日子里,这个人已经习惯了隐藏真实的想法,用钢铁般的意志支撑自己,不被任何人看穿。突然之间,他有些理解庄羽的固执和刻板了,作为谭晓光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人,庄羽必须比这个躬耕于黑暗之中的男人更硬,更坚不可摧,才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来消弭双人份的负面情绪。

照着谭晓光的喝法,唐?囱?脑子里的浆糊越来越稠,到后面只能用手撑着脸冲林冬傻乐了。见唐?囱а凵穸?开始迷糊了,谭晓光没继续灌。他对于唐?囱У乃?快相当满意,抄起茶壶给倒了杯茶让对方醒醒酒,然后将脸转向林冬:“怎么样林队,我二姨手艺不错吧?”

林冬低头用面巾纸裹走嘴里的煎蟹壳儿,诚心赞道:“非常好,是家里的味道。”

“喜欢吃以后常来,给我二姨捧捧场。”谭晓光笑着笑着,表情渐渐趋于凝重,“林队,我帮你们查案子,那是应该的,虽然我现在不是局里的人了,但我穿一天警服,我一辈子都是警察。”

林冬凝神注视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他有预感,谭晓光这番话,不光是为了表明自己对警徽的忠诚,还有后话。

果然,紧跟着后话就来了――谭晓光胡撸了一把酡红的脸,抽了下鼻息:“不过这个术业有专攻,我一干缉毒的,也不是什么都精通,内个我听庄小――啊不是――”他咳了一声,“我听庄羽说,你们悬案组擅长找人,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队,帮个忙,找个人。”

“……”

林冬没立刻接话,只是微微挑起眉梢,给了对方一个“你继续”的表情。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场合下对方提的要求,大概率是无法拒绝的。但要是连庄羽都没法帮忙找的人,他为什么要应呢?

视线交汇间,谭晓光洞悉到他的迟疑,讪笑了一声:“是不是觉着我的请求会让你违规啊?不至于啊林队,只是这个人吧,我不好让庄羽去找。”

眼珠微错,稍事联想,林冬试探着:“你初恋?”

表情僵硬了一瞬,当谭晓光意识到林冬看穿了他和庄羽之间的关系后,脸上的红色略略加深了一层,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我这辈子从头到尾就恋过一个,没别人,真没别人。”

――你跟我表什么忠心啊?

林冬正默默吐槽,忽听“咕咚”一声――唐?囱г宰烂嫔纤?过去了。

伸手推了把唐?囱У募纾?谭晓光嘟囔了一声“没事儿我待会给他扛车上去”,随后敲出支烟分与林冬,正色道:“是这样,林队,庄羽那人啊,在工作方面呢,有时候过于教条,我找这人要是栽他手里就没个好了,你能理解吧?”

鉴于对庄羽的了解,林冬深表认同,就着弹开的火机点上烟,幽幽呼出一口说:“这人是你的线人,干了会把你拖下水的事,但这件事只有你和他知道。”

啪!谭晓光一拍大腿,面露佩服之色:“要么说你林冬年纪轻轻能当刑侦队一把手呢,名不虚传,见识了,见识了。”

类似的称赞,林冬曾经听到耳朵起茧子,再听已毫无波澜,只是客套的点了下头,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找他?”

“嗨,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他,”叹出口气,谭晓光无奈摇头,“当初他犯事儿之后,是我安排他跑路的,后来一直没联系,我就想让你帮我找找,看他是死是活。”

脑子一转,林冬一针见血的指出谭晓光含糊的部分:“如果当时他被抓着,你得脱警服了吧?”

谭晓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啊,我那会年轻嘛,有的事儿办的吧……嗨,急功近利了,你也知道我这脾气,要不哪至于蹲大狱啊?”

执法人员与线人间能建立信任关系,很多时候是鉴于一方是否能为另一方扛事儿的基础之上,并且几乎都要承担一定的职业道德风险。从警多年,林冬也经营过自己的线人,深谙这套潜规则。只是凡事都有个度,过了,那就是违法犯罪,轻则脱警服,重则蹲大狱。有多少前辈是被自己经营的线人拖下水的,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像谭晓光刚才所说,如果办案人员急功近利,应允线人的承诺超过了自己的可控范围,不说百分之百会出事,也得有九成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会问谭晓光当初到底捅了什么篓子,问了对方肯定也不会说。所以确实不能找庄羽去查,不是那人落不着好,是谭晓光在庄羽面前丢不起这人。以庄羽那种把规章制度当主食供奉的性格,谭晓光绝对没脸承认自己给线人豁了大口子还把事情搞砸了。

“你把这人的照片、身份信息和背景资料都发我,还有你给他安排的跑路时的所有细节。”说着,林冬话锋一转,“我看完再给你答复。”

谭晓光点头应下,又说:“照片是二十年前的了。”

“没关系,有就行。”

“那先这样,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唐都睡着了。”谭晓光起身去拖醉得人事不省的唐?囱В?抄着腋下使劲往起一提,眉梢忽悠挑起:“呦呵,这小子肌肉练的可以啊,分量还挺压手。”

林冬但笑不语,心说我们家二吉那身腱子肉对得起吃的每一口蛋白/粉,哪像庄羽,一个人吃五个人的饭量还不长肉。幸亏局里有食堂,要不家里没矿都养不起。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庄小猪:又没吃你家大米!

光哥:喂喂,摸着良心说话,你少吃我家大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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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随着日头的升起慢慢攀爬,晃得沙发上的人于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宿醉导致的头痛被呼在耳边的热气无限放大,唐?囱а岱程?手, 闭眼皱眉推开糊到脸侧的狗嘴, 反应了一下忽觉有什么不对,猛的睁开眼。只见吉吉蹲坐在沙发边,小眉头皱得那叫一个委屈,眼眶一片湿润, 看着跟要哭出来似的。

一看手机快六点半了,唐?囱Ц辖襞榔鹄春骞罚骸岸圆黄鸲圆黄穑?我刚睡迷糊了, 走走走, 我洗把脸就带你出去啊。”

“别忙叨了, 我已经遛完吉吉了, 刚让它叫你起床来着。”林冬的声音从厨房飘出。

一瞬间唐某人立刻生出倒下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可起都起来了, 天人交战了一番, 还是挣扎着爬进卫生间打理门面。这酒喝的, 比上回跟史玉光他们那顿还狠,上回他起码还能竖着进家门, 昨儿直接给他当场干趴下了,怎么回的家都……

“诶, 组长,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裹着满下巴剃须泡沫, 唐?囱Т游郎?间里探出头。

“谭晓光把你扛上来的。”

端出给吉吉和冬冬拌好的粮食, 林冬走到门廊放下, 招呼崽子们来吃饭。吉吉是蛋黄肉干拌狗粮, 冬冬是羊奶泡猫粮,俩孩子一天加起来伙食费比他和唐?囱Ц叩亩唷;厣碚镜轿郎?间门口,林冬从唐?囱?手中接过剃须刀,轻推他的下巴让他扬起脸,一边帮他刮胡子一边念叨:“人家刚走,你就开始唱《名侦探柯南》的主题曲,我捂你嘴都捂不住,扰民扰的楼下直敲水管。”

“啊?我酒品有那么差么?”唐?囱а鲎帕匙聊ィ?心想清醒的时候都记不起词儿来,喝多了还能唱?“我喝多了一向是老老实实――哎!”

嚓!剃刀锋利,喉结上方顿时洇出道血痕。林冬忙拽过毛巾帮他捂住伤口,心惊肉跳的:“别说话,你看看,弄破了吧。”

唐?囱?略感委屈,不过人家帮他刮胡子呢,如此温馨惬意的时刻,不好抱怨“你不叨叨我能接话么?”。他属于激素水平比较旺盛的人,一天不刮胡子下巴就青了,而比起电动剃须刀,他还是更偏向于用刀片,刮的更干净,刮完用水一冲刀头就行了,方便。林冬的日常爱好之一便是把他刮得干干净净,曾经还打过刮下面的主意,被他严词拒绝了。主要是青春期时他自己手欠刮过一次,长起来的时候毛扎扎的,不想再来一次如鸭子般走路的经历。

好在只是一道小口,血很快就止住了,伤口沾水有点刺痛。林冬拿来前几天用剩下的碘伏棉签,正欲掰断一头摁到伤口上帮他消毒,视线划过唐某人的D罩杯,心思一动,顿住手,扬起脸凑近伤处,轻轻舔了一下。这一下就给唐?囱?舔精神了,垂手搂腰把人往卫生间里一勾,在自家组长大人并不怎么真诚的“你头不疼啦?”的关切中,“哐”的撞上门,“咔哒”落锁――还不到七点,有时间做点晨间运动。

崽子们吃完早饭却不见爸爸来收饭盆,又听卫生间里传出猫狗不宜的动静,对着皱起小眉头。

一大早勤折腾,结果就是没功夫跟家吃早饭了,不过到单位吃也一样。可到了单位林冬却说不饿,让唐?囱ё约喝ナ程贸裕?给带杯豆浆回来就行。唐?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能是夜里吐过但他想不起来了,外加刚才被林冬一顿榨,这会儿走道儿感觉脚底下直发飘。

今天食堂人不多,不如往日那般热闹。因港口仓库发生重大事故,抢险指挥部从局里抽调走了大量警力。墙上挂的巨型液晶屏里正在播报事故新闻,画面里一闪而过的人中,有几个唐?囱?熟悉的身影。具体情况他不太清楚,听新闻里说的是桥梁建筑事故,有段数百吨重的钢梁在吊架过程中从天而坠,导致施工人员两死四伤,造成事故发生的原因还在调查中。

遇到这种事,唐?囱Р幻飧锌?世事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就像他爸,头天还打电话跟他炫耀自己又破了个案子,再见面,已是天人两隔。之前跟史玉光他们喝酒的时候,席间听他们聊起些曾经的战友,包括他爸在内,有好几个已经不在了。有的是劳累过度,有的是因为防不胜防的失误脱去警服,最后郁郁而终。警察是和平年代里牺牲最多的一个职业,然而仅靠每年一公布的伤亡统计数字,很难让人设身处地的体会到,英烈墙上那一张张神情严肃的照片背后承载了多少噬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