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朱易弯了弯嘴角。

他像唤狗一样对那傻子招手,那傻子便憨憨过来,“哥哥叫我做什么?”

朱易想了想,问,“你什么都忘了,怎么还记得我是你哥哥?”

那傻子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神情有些迷茫,“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是我哥哥。”

我忘记了名字,忘记了亲人,忘记了手里的权势,只一见你,便能认出你。

朱易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的弟弟,直到他的弟弟像孩子一样蹦出去,留在他视线以外的太阳下。

他的眼睛有点疼。

他想,今天的太阳真大啊。

朝廷的人很快找到了朱易,也找到了虞凤稚,朱易便带着他傻了的弟弟踏上归途,此一去,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建元三年的秋天。

小虞将军出事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但如今天下已定,虞家军由虞家女全权接管,但虞家女到底年轻,虞家军的权力被皇室借机分走半数,虽然君王此举引起军中将士的不满,到底因为虞凤稚如今已经痴傻,他们掀不起来风浪。每个虞家军的人还在蛰伏等待,等待他们的战神归来。至此虞家军再也不是帝王心头功高盖主的心头之患,于虞家而言,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事,他们失去了滔天的权势,但拥有了祖祖辈辈的富贵和尊荣,也失去了君王的忌惮。

虞家女与虞凤稚和离。

虞凤稚对虞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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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的虞凤稚如今拥有的是隐藏在波涛之下的数万万军心和民心,虽然被撤了大将军的头衔,但成为中原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一位异姓王,他被赏赐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肥沃土地,只是这爵位并不能世袭。

朱易真正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心腹,到许多年后朝野上下流传着一句话,朱相所言,及帝王言也。建元三年的朱易还没有成为一朝之相,但他离那个位置很近了。

圣人说,我给你一手遮天的权力,但你也需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朱易穷极半生也没有想明白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直到多年以后,他已年迈,他的家被圣人一手扶持的新的帝王抄走时,才明白其中深意。朱家是圣人敛财的私库,他半生的只手遮天不过为他人做嫁衣,当参悟到这点时候,他也不会怨恨圣人的薄情,因为圣人和新的帝王,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人生来两手空空,到他老了,也不过是重新变回两手空空而已。朱易到老了,身边留着的,也不过只有一个叫朱明的傻子。

于是他便带着那个叫朱明的傻子离开这个京城的是非之地。

此皆为后话。

建元三年的朱易回到京城,在朝野上站稳了脚跟,没有人再敢提到他娘是个妓女,也没有人再敢提到他低贱的出身,因为后来,所有低贱出身的人都可以参与科举,因为圣人明理改制,凡有才能之人,无论身份,但凡参与科考,得前次者,朝廷将统一任用。

在这一切尘埃落定后,朱易见到了千辛万苦从百色回来的初月。

往后的日子,她便要一辈子以兮兰的身份禁锢在这座皇宫了。

那个孩子呢?

朱易低头看着脚边正踢着蹴鞠的顽童,摸了摸他的头问初月,“这个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初月笑了笑,“是当今圣人。”

朱易心中震惊,“竟是圣人?”

第167章

初月苦笑,“我当初不过是一个留在皇子身边的宫娘,圣人夜宿醉酒欺负了我,我不敢声张,一介孤女,并不敢做什么攀龙附凤的美梦,那时候圣人年纪还小,倘若被其他人发现,只怕是要被杖毙,我又刚好到了出宫的年纪,便借机被放出了宫,不敢在京城久留,便逃去了碎叶,胡诌了身世,迫于生计把自己卖入贱籍。这个孩子,我本不想留,奈何命实在硬的很,我都跳了井,他还安然无恙。我便想着,上天可怜我一介孤女,给了个孩子,即便是皇子的孩子,我带他远远的,也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时候父母双在洪水中亡故,被卖进宫中的初月,怎么也没有想到与十来岁的小皇子春风一度,竟然怀了孩子。而那小皇子,后来竟做了圣人。

朱易心中震惊,到底推测一番,当时初月当有二十余,圣人不过十多岁,传出去也是一桩丑闻,若被别人知道,初月是要被杖毙的。

难怪要远走碎叶,到最后女人能谋生的本事,也不过就是一身皮肉罢了,只是后来被他们遇到,竟然远嫁去了百色,做了百色的王后受尽恩宠,这般命运,不知是苛待还是厚待了。

当初的那一拨人,方信死了,虞凤稚傻了。

只剩下朱易还站在这朝堂上,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初月,到底是命运诡谲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圣人必然知情,才会将初月母子常留在宫中。

朱易想,圣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初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圣人见了我,才猜测到了一些,这么多年,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脸。只是往后,我便是兮兰,只能做这孩子的姑姑了。”

朱易转瞬明白过来,圣人的意思,怕是要认下这个孩子,但不肯给初月名分,孩子塞进后宫宫妃的名下,初月要与孩子相守,便只能做姑母。

那时候的朱易还未曾想到,承他救命之恩的小小孩童,往后便是这国家新的圣人,也便是当初他的一个善举,给自己多年以后落在新君手里留了条生路。

朱易当时,只是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孩子抬头,弯着眼睛冲他笑。

他回以一个笑容。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初月,也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即便是到后来病死,初月都是以兮兰的名义下葬,没有人知道那个叫初月的女子真正的名字,帝王不知,她的儿子也不知,但她生下来的孩子,多年以后却是中原大地最尊贵的存在。

朱易从九公主的宫中出来,圣人身边的大监有请。

圣人见他便笑问,“她都同你说了?”

朱易点头,圣人叹息,“到底年少无知,贪杯误事。”

他高高在上,搅弄风云,浑然不知自己一时意气,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有什么不对。直到如今,也觉得自己看在那个孩童的份上,已经饶了初月一命,又何谈什么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