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不堪用也。

谁都能说他不堪用,是个人都认为他不堪用。即便是以孟朝身份与他相处过的广陵王,依然觉得他不堪用。他入京来广陵王处处都让他远离纷争,或许是看在旧情,不愿他在皇权的漩涡中争夺,又或许是心里对他藏着龌龊情思,也与那虞凤稚一般,觉得他不堪大用,只配做个笼中雀罢了。

广陵王前以假面欺人,后仍以假面相对,顶着孟朝的脸如今日日与他相处,竟让他一时间恶心欲吐。

上一次这般,还是当他发现虞凤稚就是朱明的时候。

李桓便是孟朝一一

李桓顶着孟朝的脸对他抱有龌龊的情思,李桓怕真相暴露扣下来秋梨也许这辈子最后写给他的一封信,李桓在一开始,便与虞凤稚一样干扰了他的仕途,所以他才会落到后来的境地,那在江宁时候揽着他的肩膀称赞他“文采独一无二好”的孟朝,与在信中写”姓朱名易,不堪用也”的广陵王,当真是一个人吗?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无法再原谅孟朝一一

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广陵王了。

试着站在广陵王的角度,高高在上的王孙贵胄,厌倦了朝堂争斗,屈居江宁一小镇,与当地的小角色以假身份结交,闲来逗弄,忙时忘记,所以后来才有那无数封石沉大海的信件,后来这小角色考了探花,高高在上的广陵王看他如蝼蚁,一边贪恋他的容貌,一边阻碍他的仕途,可这小角色始终不知道,还对所谓的挚友念念不忘,甚至在最后,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的身家性命,往后余生都交给了他,可惜对广陵王来说,她们算什么?她们只会让他的游戏早早终结,故而截获了书信,后来在这小角色落魄的时候又以挚友的身份重新出现,还在妄图骗他,妄图从他身上得到欺辱别人所得不到的快感和乐趣。

便是这王孙贵胄的恶毒趣味,拖着他走到这一步,他竟还对这个人感恩戴德,一心视为挚友,甘心又一次步入这场荒唐骗局?

朱易头痛欲裂。

他情感生来淡泊,亲人不过母亲,动心的人不过一个,挚友也仅一人,世间其他诸人不过草木。所求不过一栖息之地而已。

然天不遂人愿,江宁朱家恨他入骨,虞家也非长久之地,以为这孟家会是他最后的港湾,原来也不过是一场骗局。

朱家有他的娘亲,是他挂念之人。可他的娘亲面目全非,只逼迫他不择手段平步青云,当他遍体鳞伤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得到的不是拥抱,而是一巴掌的时候,母子的情分尽了,于是他失去了母亲。

虞家有虞凤稚,是他挂念之人。可虞凤稚是那个被他亲手丢弃的朱明,朱明恨他入骨,他亦恨之入骨,他们恨不能食髓饮肉,在他一刀捅进虞凤稚心脏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尽了,他失去了虞凤稚。

孟家有挚友,可这挚友原来便是曾经推他下地狱的人,屡次欺瞒玩弄鼓掌之间,不过贪慕这身皮相,妄图将他圈作笼中雀。他失去了孟朝。

亲人,爱人,友人,他一无所有。

事已至此,他无栖息之地,无挂念之人,既无所归依,唯前而矣。

一盏昏灯照亮他瘦削的影子,须臾不见了。

广陵王府的下人进了书房,看书房的物件一般无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还道进了贼人,原来是只夜猫。”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夜猫,也许不过一伤心人耳。

第152章

李桓带上人皮面具回到孟家的时候,孟家的大火已被遭浓烟熏醒的下人扑灭。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切早已暴露,随行的金镯没敢进来,怕被识出,广陵王踉踉跄跄地往朱易住的偏舍行去。

他将朱易安置在那里,也不过是想从广陵王府走密道回来的时候,能看一看朱易的睡颜。

每一夜房中熏起的浓香,都能让朱易昏睡不醒。

那香对人身体无害,却出奇浓郁,因而周茂生一将香换掉,朱易便能很快察觉。旁人不知,但日日嗅着它的朱易又怎能察觉不到?

他脚步越走越快,仿佛走的慢了,便要重新错失什么,直到他进了院子,看到一院子的下人围着空荡荡几乎被烧成平地的偏舍,心跳漏了一拍,几乎颤抖着发出声音,“人呢?”

下人皆散开,人人脸上带着煤黑色。

他们看到那光风霁月的广陵王此刻形象全无,连扑带跑,一阵风一样涌进屋子里,甚至连有一位下人说了句“那位人没事,只是管家没了。”都不曾听到。

天已微微亮,一抹日色落云头。

李桓一步一步走进偏舍,他心想着,为什么会着火?朱易去了哪里?现在看起来,火势已经灭了,他还活着吗?

他一定活着。

他这样想着,跌撞抬头,便看到一个人在一片废墟中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一柄斧子,在砍着什么东西。他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朱易,见他好手好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他叫他的名字,“朱易,你在砍什么?”

埋头正砍的人抬头,正一抹日光打在他布满煤灰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个森森笑容,“我在砍人。”

李桓疑惑地走近他,低头一看,差点吐了出来。

地上是一具烧焦的尸体,看不出来眉眼,也看不出来手脚,被砍的一滩肉泥粘在一处,每下一柄斧头,尸体的骨头都要发出高亢的碎裂声。

李桓一下没有忍住,扶着墙吐了出来,却听到那埋头砍人的青年抬眸嘲笑道,“孟兄怎么这么不经刺激?”

李桓咬牙,“朱易,你在干什么?这是谁?!”

朱易歪着头笑了声,“我在砍这个人的尸体,我要把他的骨头一寸寸剐下来,然后做成一把骨笛,没事便吹上一吹,以此来记住一些事。至于这个人是谁?”

朱易咬了咬嘴唇,认真想了下,“他现在算是你的管家吧,你得负责处理下这些剩下的碎肉。”

李桓有点头晕眼花,他实在见不得这般血腥画面,他所受到的贵族教养也不允许他接受身边的人做这样的事,被这样对待的还是他觉得信任的管家,难免觉得朱易太疯了,“朱易,你想记住什么?”

朱易认真想了想道,“记住仇恨,记住命运,记住这不公的世道。”记住自己若是不努力,也是这样的下场。

李桓听不懂他的疯言疯语,只觉得朱易又犯了当时刚被他捡回来时候的疯病,忍不住斥责他,“朱易,管家是个好人,他人已经死了,这火怎么起的,我会找人调查,人死为大,你让他入土为安吧。”

朱易回头盯着他,那目光盯着他让他心里发毛,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但他实在不明白究竟哪一句错了。

他听到朱易问他,“你怎么知道管家是个好人?”

“我收留他到现在有一段日子了,兢兢业业从未失职,遇到小孩子摔倒了都会去扶,这样的人不是好人,怎么才是好人?”

朱易悠悠道,“好人是可以装出来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