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回来吗?我做你喜欢吃的菜。”
他的语气,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眼神中满是矛盾与担忧,既希望她能答应,又害怕一旦她靠近,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会再次崩塌。
叶秋水擦拭香炉的动作顿住,她是肯定要回去的,要准备行囊和盘缠,但是回去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同江泠相处。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江泠在示好,服软,他希望她可以回家,他对她的担忧,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也只能是他的妹妹。
叶秋水背对着江泠,无声地苦笑,“嗯。”
江泠听到她答应要回家,微拧的眉头瞬间松开,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欣喜,“好,那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回去准备。”
“随便吧。”
叶秋水已经无心思考这些,江泠说:“那我就看着来了,你记得回来。”
“知道了,兄长。”
他手里握着竹杖,在地砖上敲击时发出轻响,江泠转过身,走到门边,听到她叫他,又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
叶秋水心中惘然若失。
她将铺子里的事情接待完后,回到家中,饭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烛火摇曳,映照着熟悉的一切,桌上是她喜欢的菜色,每一道都是叶秋水爱吃的。
江泠对她的一切都了解,比她早死的亲爹还要深刻,可是就是不会爱她。
“尝尝这个。”
江泠亲自布菜,目光紧紧追随着叶秋水的身影,吃饭的时候也能聊上几句了,暗自庆幸地以为叶秋水已经消气,他们又能回到往昔的相处模式。
叶秋水平静地看着这一桌,心里深知,今日应当就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面。
“兄长,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吃到一半,叶秋水突然轻轻放下碗筷,江泠见状,心没来由地一紧。
“什么?”
叶秋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般砸在江泠心头:“兄长,我已向官家请旨,愿前往西北入军为医。”
江泠顿时僵住了,若遭雷击,一时怔忪。手中竹箸竟脱手而落,“啪嗒”一声,惊破屋中的静谧,他双目圆睁,满是错愕与惊惶。
“你说什么?”
叶秋水平静道:“我要去西北,入苏将军麾下,做一名军医,官家已经下旨了。”
文书还没下来,所以江泠不知道。
“你胡闹!”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顿觉气血上涌,怒火在心中熊熊燃起。
“我去求官家收回成命。”
江泠站了起来,神色匆忙。
“已经板上钉钉,难道你要去抗旨不成。”
江泠攥紧拳头,“抗旨我也得去,战事惨烈,敌军残暴,你是嫌命长吗,非要去虎狼之窝!?”
叶秋水毫不示弱,挺直了腰背,迎着他的怒视,高声回道:“军营虽险,但那里有万千将士等着救治,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伤病而亡?”
江泠气得浑身发抖,“军营里自有其他大夫,用不着你去,你当那是什么地方,稍有不慎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叶秋水目光坚定,“战事当前,我不会为一己私欲龟缩人后。”
江泠说:“私欲?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
他话语顿住,严肃道:“你不准去。”
叶秋水固执道:“我偏要去。”
“不准!”
叶秋水终于怒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兄长!”
“又不是亲生兄长!”叶秋水吼道,她胸前起伏,怒目而视,“说到底,其实什么也不是,又非血亲,有什么我自己承担就是了,用不着你来费心。”
“你……”
江泠整个人呆住了,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失落与慌乱在他的内心翻江倒海。
叶秋水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心里也觉得揪痛,她沉默片刻,忽然没来由地道:“你应该很后悔吧,认下我这个妹妹。”
江泠:“我没……”
“其实我也挺后悔的。”
叶秋水打断他,她垂着目光,声音很轻,“后悔翻过那堵墙。”
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也许他们的人生不会有交集,小的时候,她就像江泠的拖油瓶,什么都不懂,要他拖着病体来照顾她,叶秋水想,如果没有她,江泠也不会和江家决裂,少年时不会过得那么凄惨,说不定他的腿伤不会被耽误,早就治好了。
江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因为那一句“其实我也挺后悔的”,后悔翻过那堵墙,后悔和他认识。
那以前的一切算什么?
叶秋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向他,江泠站在那里,忽然开始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