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希樾记得，朱颜退出决定结婚的那天，三人喝了很多酒。

朱颜突然就大哭，喊着说自己真的扛不住了。

“我妈是环卫工人，退休工资没几个钱，不敢生病不敢旅游，煮肉还得定日子，你觉得我能吸着我妈的血去追虚无缥缈的梦想吗？”

她嫁的那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各取所需。

三人陷入沉默，唯有一杯又一杯的酒里藏着所有的情绪。

干烈的风吹醒吴希樾，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说：“那又怎么样，颜颜，谁说人不能不后悔，60 岁还能唱重头再来，你怕什么？”

朱颜没接话，笑笑就转移话题问着石桥历史。

走完开发一期，吴希樾就带着朱颜去废院找贺清黎。

进门撩起门帘就见贺清黎指导着学员排练上越的《莲花女传奇》，这出剧是吴希樾点名排的大戏，朱颜探着头就听到屋里唱着：“活在世上穷最苦/做人哪个不想富/嫁个老翁虽委屈/我羡他金银堆成坡/他八房妻妾未有后/我若添儿郎可享福/那老翁一死儿承业/到那时江南首富当数我…… ”?

朱颜一听就没忍住扑哧笑了，好奇地问吴希樾：“这是你们新编的词吗？”

“90 年的戏，前卫吧。”

“的确很有意思。”

“你这一笑，我心上的石头也落回地上了，就选戏的事，我还真是没少跟我姐吵，她非要排老戏，排梁祝，我意思呢，排《追鱼》，排聊斋。”

“其实都可以，主要问题是你们的舞台，全是戏台吗？”

“这就是我拉你过来的原因之一，走，进去说，”吴希樾带着朱颜进门，第一声就喊了句：“姐，有空聊聊戏吗？”

这声姐也是她自己给自己台阶，刚和贺清黎吵完架，谁知道她的气消没消。

听到吴希樾说自己的朋友来了，贺清黎也没多为难她，只说自己还有几句要交代，就让吴希樾和朱颜去后面座椅等自己。

吴希樾熟门熟路的带着朱颜坐在长椅上看小孩子练功，朱颜望着受伤在地上哭的小姑娘莫名心软，自己女儿可能也就这个年纪，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自己答应他们半年后找好工作安顿好就把他们接出来，他们那么喜欢玩，应该也会喜欢吴希樾他们这里吧。

心里莫名有种冲动，留在这里把孩子接过来，好像也不错。

“颜颜，”吴希樾喊着发呆的朱颜，探讨着之前和贺清黎没有结论的争吵主题：“你说戏改编的度在哪里？”

“很广吧，你看《摇滚莫扎特》就是改编比较成功的音乐剧。”

“这也是我在纠结的点，传统的改编比重新杜撰还麻烦，越剧唱词又有特殊性，怎么平衡二者关系，我脑袋都要大了。”

“你现在是想直接表演戏曲吗？”

“不是。”吴希樾见贺清黎走过来了，索性等等她大家一起讲。

贺清黎刚坐下就礼貌地对着朱颜介绍自己：“贺清黎，剧团副团长，很高兴认识你。”

“朱颜，”朱颜顿了顿，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她似乎并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证明自己的社会价值，不好意思地跟了句：“吴希樾朋友。”

朱颜本以为自己的打扮会引起贺清黎的审视，毕竟她的打扮就是很传统的江南女性形象，说话也是软糯有礼，有种古越国风骨的传承气质。

可贺清黎完全没有过多关注自己的着装，她忽然觉得这座古镇的包容度可能远远高于她眼睛里看到的东西。

吴希樾也没多寒暄，拿出手机就给贺清黎看自己这次去景区拍的视频，特别有几个造景和戏台简直是她们这里的高仿，戏也是四大悲剧里选的。

可以说和贺清黎现在准备的戏曲大差不差，只是贺清黎团比她们唱的好听而已。

但是对于外地人听不懂他们这里话的人来说，二者没什么区别。

贺清黎没有直面回答吴希樾的问题，只说今天刚好有人唱堂会比较忙，吴希樾可以带着朱颜去看看晚点大家再谈。

吴希樾知道贺清黎戏比天大，顺从的带着朱颜去了戏台。没想到刚好遇到好几位老人守在戏台前看戏，台上则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在唱。

之前的古戏台复原的七七八八，吴希樾也就先空出来给镇上办日常活动了。

底下站着很多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拿着手机拍摄视频发给外地的老友，吴希樾不理解还以为是在拍直播，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老人每次都要自己走近八公里过来看戏再走回去，好几个老友走不动了。

他就成了代表。

吴希樾发着呆就见钱叔走到她身边跟她聊起来。吴希樾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钱叔，你觉得越剧如果变成流行乐那种，你会来看吗？”

“流行乐？”

吴希樾不知道怎么解释，比划说：“就是网上电视剧那种。”

钱叔戳了戳眼镜真诚地说：“我们都老了，说难听点都没几天活头，这个镇是年轻人的，你们就按年轻人喜欢去做，不用管我们，只要玉兰镇能好，其它无所谓。我们喜不喜欢不重要。”

“但是，如果戏都变味了，不是你们喜欢的戏了，你们去哪里听戏呢？”

钱叔瞬间不说话了。

纠结的想了想，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表情，忽然裂开嘴露出银牙说：“丫头，戏都在心里了，丢不了的，你们也玩不坏的。”

说完故作神秘的顿了顿：“而且我有法宝不怕变。”

9-5 女性铁三角戏曲小队成立，吴希樾“煽动”玉兰镇再就业男女老少团

“法宝？” “对。” 钱叔笑笑就拿出老花镜戴上掏出手机给吴希樾翻着照片，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藏书和凤冠、饰品，甚至手帕团扇，吴希樾诧异地看着老钱叔，家里客厅都变成藏书房了。 怪不得之前拆迁他就说自己不能走，东西都放不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钱叔，你什么时候开始收藏这些东西啊？” “从我退休前几年吧，我就开始会去旧货市场把越剧相关的东西刻意收集起来，想给拿给文化局非遗保护，但很可惜每次都失败。我甚至都说我做的所有事情可以不申请任何经费，但他们还是把我撵出来了，说我为了骗钱才做这件事。你说我一个已经退休老员工，我出力不讨好这件事干什么！可这是根啊，孩子，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根啊。” 吴希樾看着老钱叔也有些感动，光这满屋子的东西，至少得花四五十万。平时老钱叔抠搜的连买块豆腐都货比三家，吴雨峰都开过这位老友的玩笑说他是铁公鸡。 没想到钱叔省下钱是去做了这件事情。吴希樾想着他们街头的展馆现在还没有藏品，与其去采购不如直接把老钱叔这些东西买了也间接做保护。 没想到钱叔却拒绝了。 “年轻人才不感兴趣这些事情，他们只喜欢潮流、新奇、刺激，一本老戏太漫长和无聊了。所以我才说我们这些老东西活不了几年了，你们把我们的文化留下来，别的人没有共鸣，就吸引不了年轻人，这也是我不愿意跟你多说的原因，我被耽误了这么多年，不能耽误你了。” “钱叔，”吴希樾不同意地摇摇头说：“谁说年轻人不喜欢这些事情，他们只是被那些电视网络上的外国文化信息轰炸所以没有了解我们千年文化的渠道，我相信，只要变一变他们一定会重新爱上我们几千年的智慧的。懂国色娇媚才不枉流年，我有这份决心和信心。” 老钱看着这个过去举着年糕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小丫头，眼眶一湿欣慰感动地笑了起来说：“知道，钱叔带着那堆老东西一起等着你。” 朱颜还坐在台下看着戏台上演着的《梁祝》，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越剧。从之前的从业经验来看，的确有吴希樾担心的语言问题。 但其女…

“法宝？”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