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柔不会忘记那个刻骨铭心的晚上--
客厅里一片狼藉,爸爸坐在沙发上吸着闷烟,坐在地上蓬头乱发掩面而泣的女人是平日里温柔贤淑的妈妈吗?安以柔无力地瘫坐在角落里。
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眼泪,不知道歇斯底里的哭喊持续了多久,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眼睛里再挤不出一滴眼泪,手指抓过的墙壁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痕迹。近乎呆滞的望着日光灯,刺眼的灯光让她红肿的眼睛更涩更疼。
脑海里还在回响着玻璃杯落地被击碎的声音,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天晚上,爸爸为了另一个女人动手打了妈妈,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是安以柔不得不面对的。家里一直粉饰的太平随着爸爸挥出的手被打破了,那一巴掌,停在了妈妈脸上,却打在了安以柔的心里!妈妈几乎发狂般的撕碎了她们的结婚照。地上带着爸妈残缺的幸福笑脸的纸片,仿佛在无情的讥讽着她们的婚姻。十四年来安以柔第一次见到那样失态的妈妈,她知道,妈妈的心死了。为了自己不受伤害,妈妈忍受了七年的委屈……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她的世界也被彻底颠覆了。爸爸妈妈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存在的意义。曾经那么相爱的人啊 !为何现在却走到了穷途末路!将头无力的靠在墙上,心就像一个被掏空的瓷器,什么也没有了 ……
“以柔,你怎么了 ?”叶茵看着安以柔陷入沉思不自然的表情,不由得好奇。
叶茵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我们回去吧。”紧紧地拉住了叶茵的手,似乎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痛苦。
李慧倚在床上悠闲的听着音乐,边听边哼着歌。“我很想飞,多远都不会累,才明白爱的越深心就会越痛,我只想飞,在爱的天空飞……”扯着嗓子用尽力气那个飞出来的还是破音。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抹着洗面奶的叶茵,‘扑哧’一声笑出来,“呵呵,都是害,害我洗面都吃到嘴里了!”见沉浸在歌声里里的李慧完全没有反映,不由的又嘀咕着:“军训结束都快一个月了,我怎么还这么黑啊!”晓敏擦着刚洗完的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找着吹风机,一边和她说:“你呀,不养个几个月可别想白回来。”
安以柔坐在床上,捧着几米的漫画,目光紧紧地锁在那幅面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蹲在池子的角落水里,周围是蓝色的池水,还有几个白色小气泡。一头秀发闲散的披下,忧郁的眼神。
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书页,轻轻地覆在那双眼睛上。
看着下面的那几行小字,安以柔的目光渐渐荒凉起来。
没有地方可以躲藏,让我尽情宣泄悲伤。
我只能潜入水中,眼泪融入水里波,哭声化成了气泡。
没有人看到,
没有人听到,
我在幽静的池底放纵地大声哭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了,叶茵打开门,生活委员文娟站在门口:“以柔,你的信!”床上的人回过神来,抬起头:“信?我的??”疑惑的接过文娟递过来的信封。会是谁写的呢?
仔细打量着信封,安以柔更加纳闷:没有地址,没有邮戳,没有寄信人!只有信封的正中间安静的躺着四个黑色的字‘安以柔 收’。带着满腹的疑惑,安以柔拆开了信封。淡蓝色的信筏上,刚劲有力的钢笔字……
她顿时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的内容会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安以柔百思不得其解,叶茵发现了安以柔眉头紧蹙,凑过来一看,“哇!”一声尖叫,“有人写情书给以柔哦!”寝室里的另两个人顿时都围了过来,“哈哈,有人暗恋我们以柔哦!啧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情诗,哟!这么浪漫!”几个人笑开了,安以柔的脸嗖的红了,“会不会是王韬呢?”叶茵刚说完,马上就被晓敏否定了:“嘿嘿,我看过他写的字,歪歪斜斜像蝌蚪,恐怕再练几年也写不得这么漂亮!”
室友们还在兴奋的讨论,安以柔却没再听进去了,这天晚上,她带着小小的疑惑入梦了。
第2天上完马克思主义哲学课,刚迈出教室,文娟笑眯眯的跟过来:“以柔,又有你的信!”该不会是昨天那个写信的人吧?或许这下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安以柔心里顿时释然,有着小小的期待。
然而,打开信封,她,彻底傻眼了!!!
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依旧是淡蓝色的信筏,安以柔睁大了眼睛,仍然没有找到落款……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转瞬即逝。
日子按着它固有的步伐朝前走去,安以柔坐在操场上,仰望着天空。蔚蓝的天空找不到一丝云彩,纯净透彻得如同新生儿的眼睛。微风拂过她那一头乌黑的如丝绸般的秀发,柔细的发丝拂过脸上,又痒又麻,她轻轻用手挑开发丝。
这一个月来,每天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为了查出那个写信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三位室友还特意在信箱门口蹲了一晚上,三个女孩被蚊子咬得浑身是疙瘩,最后还被学校的保安误以为是‘不法青年’差点被抓起来。室友们回来叫苦不迭,却还是没等到悄悄往班上信箱塞信的人。真是“好奇害死猫”啊,每次想到这件事,安以柔就一阵好笑。
热情退却,室友们由最初的惊奇转为习惯,却唯独对那个‘神秘人’更加好奇。而那个写信的人,便成了她们口里的‘情圣'。叶茵曾戏谑着说:“以柔,如果谁这样追我,我肯定马上答应他!”安以柔只是笑着,心里却有着一丝淡淡的甜蜜。
每张淡蓝色信筏上都写着一首诗,内容无疑都是描写爱情的。爱情,多么暧昧的一个词语!安以柔承认,她很喜欢古典的东西,唯美婉约,尤其是诗词。一千多年来,有多少男女用这些情诗,来向对方表答自己生死不渝的忠贞爱情?而她,只是千秋万世受这些诗词感动的读者之一罢了。每次拆开信封,嘴角都会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是谁写的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总之对这个写诗的人,她不讨厌。
“魏子灏,加油!魏子灏,加油!!耳畔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差点忘了,今天是她们班和4班的篮球赛啊 !班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去观看的。安以柔赶紧从草地上爬起,快步走到球场边,挤进人群。
球场上穿着白色球衣挥洒自如的身影,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有一种人,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以怎样的姿势,他的气质都将吸引众人的眼球。很显然,魏子灏属于那种走到哪里都能成为全场焦点的人。
看着他轻松自如的运球,跨步,上篮,干净利落的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进球!优美的姿势,好看的弧度,安以柔投去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这一刻,安以柔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痴迷于他了。
他怎么可能没有看到她呢?!刚一上场,目光便四下搜寻她的身影。直到那个小小的脑袋挤进了人群,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时,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惊喜和紧张取代了一开始的失落和焦虑。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打球!想到这,胸膛中仿佛有火在燃烧,感觉到每个细胞都充满着力量。
这时,场外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尖叫声,魏子灏转身,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幻觉!一定是的!
直到确定以及肯定那个‘迷倒众生'的笑容是对着自己,安以柔的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
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几千年,安以柔的视线迎上注视着自己的那道灼热的目光,她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似乎有冬天的冰雪在太阳下慢慢融化,化为一滩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