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我们找过一个地方坐吧,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人这么多。”她还在想着,忽然,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相对僻静的狭小角落,两盆绿色的盆栽将它和酒吧里其他喧闹的区域巧妙地分开,既保持了的清净,不易被人注视,又不会阻碍视线。安以柔从他温热的手心挣脱出来,楚毓忱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坐进了靠近角落的位置。

服务生随之而来,楚毓忱笑着看着她;“喝点什么?嗯。”

“酒。”安以柔脱口而出的一个字,让楚毓忱一愣,他原先笃定她会和上次一样点杯加糖的柠檬水。

“呵呵,那你想喝什么酒?”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酒吧内一闪一闪的灯光打在这个角落,忽明忽灭,他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安以柔慢慢的答道。

“你确定?”楚毓忱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沙发上,优雅的翘起了二郎腿,狭长的凤目斜眯着看着她,左耳上那颗紫色的耳钻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见安以柔轻轻点了点头,楚毓忱将头转向了身旁的服务生:“来两瓶威士忌。”

酒吧里疯狂的摇滚乐终于停歇了,渐渐迟缓的音乐,让她的心脏跳动的节拍也放慢了下来。安以柔两只手指拿住杯子的下方杯脚,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晶杯中的液体,透过水晶雕花,折射出优雅的晶莹剔透的金琥珀色,忽然觉得那杯里仿佛盛的是华贵与大气。轻轻的摇晃,杯中的液体流光溢彩,宛如梦幻般的颜色。第一次喝酒,还没入口,她便爱上了这个颜色。

酒杯紧挨着唇边,一股淡淡海风的独特味道扑鼻而至。她轻轻的抿上一小口,酒在口齿和舌尖回荡,一股浓烈、辛辣,又有些香醇的滋味充斥其中,然后缓缓咽下,那纯美的滋味让她久久回味。

楚毓忱一手托着水晶酒杯,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男人这么钟情于它了。”喝完一口的安以柔微笑着,淡淡的开口了。

“呵呵,看不出,你还会品酒。”楚毓忱笑得更加灿烂。看着她托着细细高高的水晶杯,杯中轻轻摇着浅浅的琥珀色液体,微微点头,轻颦浅笑,举手投足间有着一种天生的温柔安静的气质。几口酒入口,她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在他眼里,那是一种不同于往日的赏心悦目的美丽。宛如他杯中的酒,静静散发着芬芳。

“你今天,似乎有什么心事?介意和我分享吗?”他之前没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的问题让她快到唇边的酒杯尴尬的停在了空中,安以柔看了他一眼,脸上是认真的笑容,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动涌上心口。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的洞悉一切,这样的关心自己,这样的想了解自己。可是,此刻,在他身上,她能找到久违的温暖和感动,仿佛遗失已久。

然而,她还是自嘲和无奈的笑了笑:“谢谢你的关心。”

“呵呵,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今天上午在摄影展的时候,你的样子还真的有点让人担心。”

安以柔像是最后确定似的地看了他一眼,楚毓忱的眼神里写满了真诚和关切。她原本极力掩饰的心底的那些悲伤,忽然开始涌上心头,呼之欲出。仿佛那些积蓄已久的悲伤和心情等待在这一刻释放,她突然想对他诉说一切,她现在的心情,她逝去的爱情,她的孤单,她的寂寞,她的彷徨和无助……也许,眼前的人,可以让她得到心灵上的依靠。

“今天我在摄影展上,看到了以前的男朋友……”

从听到她说出的第一个字时,楚毓忱的心就像被什么紧紧的拧住了,手中托着的那只水晶杯停止了摇晃,心情开始波澜起伏。

酒吧里几处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舞池里的灯光也不再频繁的闪动,柔和的淡蓝色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地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如同冬日夜里的寒风,与广袤的苍穹融为一体,带给人冰冷的触感。

安以柔告诉他,她今天看见了昔日的男友,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用她的话形容:一对璧人。

“然后,他们亲密的牵着手离开了……”安以柔说完最后一句话,用力的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猛地被那股浓烈辛辣的味道呛到了。感觉酒精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她似乎想让它的热量慢慢蒸腾出一切疲惫。

楚毓忱关切的看着她,眼底充满一片柔情。顺势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她,沉默了几秒钟后还是犹豫不久的开口了:“我想问个问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安以柔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疑惑。

他的问题像是一道洁白的闪电划过天际,她抬头,看着楚毓忱好奇和急迫的眼神,忽然茫然不知所措。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被问出来了。是的,他和她为什么会分手,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她心底隐藏了三年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对什么任何人说起,哪怕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相依为命的妈妈,哪怕是她相处了7年的好友叶茵,她一字一句都没有向她们透露。

醉酒[VIP]

她突然觉得头脑开始发热,或许是借着淡淡的酒意的缘故,或许是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再也无力背负那么多的伤痛。她开始缓缓地开口了:“只能说,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给我打电话后,我便急冲冲的要赶回家。也许是那时候的我们太年轻,也许是我被妈妈的病情吓懵了,他陪着我在医院了,一呆就是七天。忙着照顾妈妈,谁也没想到要向学校请假的事情。你也是H大的,也知道学校很严格的规定,2天以上的长假必须要辅导员签字批准。否则……”

当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他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私自离校一个星期,是要受记过处分的。我们都没有向辅导员请假,旷课七天,系里把名单上报到了学校。当时,我们都没太在意这件事情,总觉得快大四毕业的学生,学校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如果在档案里写上‘记过’处分,那将是毁了学生的一生。回到学校后,辅导员找我们了解了情况,并且告诉我们学校拟好了《处分通知书》。H大一向管理严格,你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尔后觉得头开始昏昏沉沉,脑袋一阵一阵的隐隐的胀痛感袭来。“任凭我们怎么求情都没用,学校要我们通知家长来签字。那天,他去参加毕业论文答辩了。辅导员叫我去办公室,让我写份材料,又通过联系我家长,证实了我回家探病的情况属实。然而,就在那里,我看见了另一个人他母亲。后来,处分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我知道,这样的结果都和他母亲有关。”

楚毓忱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整颗心都像被悬挂在空中。不知道下一秒,她嘴里说出来的又会是什么。

“大概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庭吧。十四岁那年,我父母离婚了。后来,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是她供我上完大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楚毓忱的注视着她的瞳孔猛的收缩,搭着的二郎腿悄然的放下了,心里波涛暗涌。

她的两只手指无力的托着酒杯的底座,最后一滴酒浮指在她的唇边,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水晶杯,心里一片怅然,仿佛在不知不觉回忆又把她带到了那个痛彻心扉的下午。“那天出办公室后,他母亲把我叫出了校园,走进了学校附近一个休闲屋。那时候的我就像个做错事的罪犯,跟在她后面,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石子。现在想想……那两个小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漫长的两个世纪……”

“也许是怯弱,也许是太内疚了,我一直都没敢直视他的母亲。坐在那个安静的角落,我能感到空气里似乎流动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直到他的母亲开口道,“安小姐,长辈面前,至少要抬起头来吧。”在她淡淡的口吻中,我错愕的抬头。这才发觉他的母亲身着淡米色的套装裙,柔色的银丝眼镜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温情,倒是分衬出她高贵的气质中的淡漠与疏离。”

楚毓忱的思绪随着她的话语渐渐的飘远,仿佛被带回到了H大的校园,那个下午。

“我到现在还记得,蓝色的百褶裙已经被我的手攥得有些褶皱,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放开,它好像我的救命稻草般,似乎只有紧紧攥住才能感到一丝力量。她低酌一口杯中的咖啡,然后望向我。那凌厉的眼神,里面包含的嘲笑、轻蔑、讥讽、了然,我想这一生我都难以忘怀。

她随即笑了笑,单枪直入地进入了话题,“安小姐,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什么?”我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危险的讯息。随后他母亲的话,直接将我打入了地狱:“你家里的背景,我和他爸爸都十分了解了。或许子灏没有很清楚的告诉你,我们家的情况。将来,我们家子灏是要出国留学的,回来要继承他爸爸的事业。他的人生,从他出生开始,我们就帮他安排好了。他未来的妻子,将是我们的世交的女儿,一个在出身、身份、学历、相貌都和他匹配、能在事业上给他帮助的女孩,我们都很赞同这门亲事。所以,安小姐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他,不要耽误他的前程。”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很平静,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置信。感觉坐在这里在听别人的故事,仿佛置身事外。他的母亲看见我这副表情也微微的诧异,然而看到我抿的紧紧的嘴唇时,就明白了一切。她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然后摆弄了一下头发便离开了。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酒吧里嘈杂的环境渐渐冷清下来,只有几个角落有人仍在轻声低语说笑着。DJ将音乐换成了低缓的歌曲。

“是我的勇气在缩减 /还是我们被时间敷衍 / 曾经桑田沧海转眼成烟 / 曾经山盟海誓的感动都已成空 / 抱着伤痛度过后半生 / 让我如何忘记 / 忘记曾经相爱的诺言 / 让我如何忘记 / 忘记你那可爱的脸 / 让我如何放弃 /放弃我们相爱多年……”在这寂静的夜里,伤感的旋律飘进耳边,熟悉的歌词,字字落进了他和她的心底。他想安慰她,却忽然发现什么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楚毓忱不由得低叹一声,然后伸出手臂搭上她的肩膀,轻轻用力,像是在给她力量和支持。

他注视着她,安以柔却忽然一笑,这样的笑容,让他脑海里猛地想到了‘凄艳’这个词语,宛如落山的最后那抹残阳。灯光下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目,闪烁着与以往不同的认真:“那么,你和他,就是因为这样而……?”

头越来越沉,眼前的东西也开始模模糊糊,安以柔抬起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头好晕,这酒劲还真强……也许吧。如果他母亲没有和我说那些话,或许,我还会对我和他的将来充满了幻想。那一席话,将我心里的那一小簇火苗生生掐断了。那晚,他想把我介绍给他母亲认识,大家一起吃晚饭,我谎称身体不舒服,拒绝了。我想,他到现在也许都不知道她母亲在之前就找我谈过。后来……”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然而,楚毓忱还是觉察到了她声音的颤抖。一颗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住了,看着那张脸上的哀伤和落寞,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给不了他幸福,也没有资格爱他了……”她凝视着桌上的酒杯,目光悠远,那是掩饰不了的荒凉。那一瞬间,楚毓忱的心中排山倒海,三年前那天,她的无助、她的绝望,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女人在爱情里,会把自己跌进尘埃里,卑微的尘埃那么深,跌进去,也就深深的陷进去了,连爱,也觉得没有了资格,也就错过了。

爱,原本是不论资格的。

安以柔已经停下来,楚毓忱也沉默不语,两只手交叉着叠放在腿上,大拇指互相来回的摩挲着。这个角落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下来。此刻,他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更不知该怎么安慰眼前的人,抑或,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安慰。今晚,太多的震撼和意外冲刷着他的心,让他的一颗心随着她的话语、她的眼神千回百转、一次次的辗转、沉沦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