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疑惑间,她端着咖啡的手心已经冒汗了。正踌躇着要不要转身离开,里面的声音却消失了。听见他忽然说的“请进”,她反而有一秒钟的迟疑。

此时的他正站在窗前,双手插在裤袋里,背对着她。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对上他深褐色的眼睛,安以柔就在他的注视下,踏着轻巧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以前,安以柔最喜欢他的眼睛,像一泓清泉,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时的他正站在教室门口,她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了。他眼含笑意的时候,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那时的她感觉就像是沐浴在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下,如此温暖。如今,这双眼睛却是近似于墨黑,犹如一个深潭,深不见底。他眼里,太多的东西,她已经读不懂了。

“魏总,李助理这里有份文件,他说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拟好了,请您过目,批示意见。”安以柔避开了他的视线,将左手拿着的文件往前递。似乎是太过紧张,她已经忘记了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的右手快要麻木了。

魏子灏看着她手里端着的咖啡,正想伸手去接,却被她忽然伸出的左手递出的文件给打断。他伸出去手被一挡,两只手错愕的在空中交织,她右手精致的咖啡杯里的咖啡却顺势泼了出来。

看见溅到他灰色西装上的几滴咖啡,安以柔慌了。想伸手去擦拭,却越慌越乱,端着咖啡的右手一抖,‘啪’的一声,咖啡杯掉到了地上。棕褐色的咖啡溅到他的裤子上,溅到她的脚上,一点一点的,麻辣辣的疼。

“对不起,对不起……”她错愕的看着打碎的玻璃杯,又抬眼望着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她在心里悔恨自己的笨手笨脚,于是,赶紧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

“没关系。”魏子灏看着她满脸慌乱的样子,似乎心里有满腹的委屈,却忍着不做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倔强而坚强,哪怕不是自己的过错,也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肩上抗。隔着裤子厚厚的布料,他依然感觉到了滚烫的咖啡的热度,她只穿着裙子,溅到赤裸的脚上,该是很疼的吧!

“是我不小心,不是你的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蹲下去,帮她拾杯子碎片。“你的脚没事吧?”他盯着她的脚,安以柔觉得心里更慌乱了。连这样的一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她为自己在他面前的失态和窘迫感到悲哀,呼吸都变得卑微。

她想尽快拾起地上的玻璃片,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无助,双手却愈加不听使唤。这时,手指被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滴滴鲜血顺着手指渗出。眼泪忽地往上涌,立刻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

泪光婆娑中,她看见他忽然抓过她的手指,放到了自己嘴里。安以柔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手指在他温热的嘴里,被他轻轻的吮吸,让她浑身微微的战栗。她记得,读大学时,有一次上课,她不小心被掀起的桌脚的一根木刺扎破了手指。魏子灏要去医务室给她买创口贴,她不肯,说一个大教室两个班同学一起上课,那么多人看着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对着她一笑,那好,我帮你消毒止血。于是抓住了她的手指放到了嘴里,她被他吓坏了。急忙要把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忽然,手指上传来的轻轻的吮吸,让她觉得温暖和莫名的幸福。后来,每次她划伤了手指,他都会先二话不说的帮她吮吸,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次她都是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傻傻的笑。分开以后,她才明白,那个动作,包含的更多是他独特的安抚和疼惜。

手指上传来的依然温热的吮吸,让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魏子灏忽然抬头,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尴尬和不知所措,猛地停止了嘴上的动作。于是,她也顺势将手指拿了出来。

周遭的一下变得异常的安静,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安静的办公室里,甚至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地板上,两人俱是蹲在地上,笼罩在一片橙红色的光线下,仿佛一切都染上了回忆的气息。安以柔抬头,看着那张余晖下他轮廓分明的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深思一阵恍惚,恍如回到了从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魏子灏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安以柔怔怔望着他,心里却是排山倒海,波涛汹涌。子灏,你终于不再叫我‘安小姐’了么。

“来,我帮你包扎一下。”说完,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安以柔坐在椅子上,魏子灏已经进去了内间,帮她找药和创可贴。一会儿后,他拿着东西出来。安以柔就那样看着他,拿起她的手,用棉签在手指上画圈圈,伤口不算很深,玻璃刺进去半厘米左右,碘酒从皮肤丝丝渗透进去,一种凉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握着她的手却异常温热。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正专注的凝视着她的手指。尔后,他又帮她绑上了创口贴,最后再轻轻的按紧。

直到魏子灏松开了她的手,她手上温热的触感消失了,她还觉得恍如置身梦中。

“谢谢。”她脸上的眼泪早已经风干了,挂着泪痕的脸上绽放了笑容。

魏子灏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时,敲门声却忽然响起。“请进。”站在门口的李助理望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两人的神情,惊愕了两秒后,恢复如常。“魏总,这是技术部刚做好的计划。您看……”

安以柔连忙起身,“魏总,李助理,我先出去了。”

“嗯。”

关门的时候,安以柔看着眼魏子灏,他已经神色如常,低头潋目,依旧是那般的冷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魏子灏的桌上,那个相框里,静静的躺着一张两人的合照。那是大一那年的春天,他们在H大的草坪上照的。身后是一株茂盛的芭蕉树,扇子大的芭蕉叶往下垂,形成了一片绿荫。两人背贴着背坐着,仿佛连心也是贴在一起的。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男孩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李助理在简单的汇报计划的时候,魏子灏一言不发,盯着桌上面朝着自己的那张相片,陷入了沉思。

许久,李助理终于说完了,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了,魏子灏轻轻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嗯。你先把文件放在这里吧,待会我看完了,你再过来取。另外通知各部门经理,今晚7点准时开会。”

“好的。魏总,还有一件事情,刚才Jessie小姐来电,说您的电话一直占线,她打给我,让我先转告您:她已经准备回国了。今天下午5点的航班,会直飞这里。魏总,您晚上要开会,您看……?”

李助理波澜不惊的说完这些话,魏子灏的眉头忽然微微的一皱,继而平静的说道:“接机的事情你负责安排人员,另外,帮她安排下榻的酒店。还有,暂时不要带她来公司。”

“好的,我明白了。”

听着门被李助理轻声带上的声音,魏子灏又认真的看了眼桌上相框里的相片,轻轻的摇了摇头,再次将它锁入了抽屉。

下班了,安以柔合上办公室的门。走到魏子灏的办公室门口时,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抬眼望了下那里,依旧紧闭着门,他一定还在里面忙。今晚将要有个重要的会议,按照惯例身为他的秘书的她也是需要出席的,但是李助理却让她先下班,称今天是她第一天上任,不要太累,让她慢慢适应。她在心里寻思着,这年头,像李助理这样体贴的同事还真是不多见,哪知道真正体贴关心她的其实是另有其人呢。

她在他门口迟疑了几秒钟,目光却在自己的手指上流连,想到了刚才在他办公室的一幕,心里忽然被淡淡的甜蜜涨得满满的,一抹笑容悄悄地爬上了脸蛋。不由得抬起了轻快的步伐,高跟鞋踏在走道上的声音回响着,仿佛一首欢快婉转的歌谣。

晚饭后,安以柔斜倚在窗台上,凝视着远方,眩目的紫红,艳丽的橙色,天空被几种色彩染得如此斑斓。那轮夕阳已经收敛了刺目的光芒,西斜到西边的山顶。柔和的光芒洒在熙熙攘攘的城市,洒在窗边墙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瀑布上,叶子一簇簇紧挨着一簇,巴掌大的叶面上跳跃着点点金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每次看夕阳,心中总是带着淡淡的感伤。然而,今天,她第一次觉得迟暮的夕阳美得如此震撼和惊心动魄。当夕阳向世界绽放最后一缕红光时,她的心里某个角落仿佛也被照亮了。

我们总是无力控制时间的流逝,那些青葱岁月就像是刚刚落山的夕阳,消失了最后一丝余晖。然而,它带给我们的温暖和感动却永远的埋藏在我们的心底的最深处。回首那段岁月,有过生命最初的悸动,有过迷茫和彷徨,有过忧伤和无助。那些他和她在H大的校园梧桐小道上漫步的夜晚,那些他们为迎接期末考试在自习室复习忙碌的身影,那些她在球场边为他加油喝彩的时光,那种她坐在他的脚踏车后座飘在云端的心情,那些他曾许下的永远不变的誓言……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都随着我们的成长,消失在离逝的风中。

夜幕渐渐降临,城市里建筑物的轮廓慢慢隐约和模糊,窗边的爬山虎叶子随着清风摇曳着身姿,墙面漾起层层绿色的波浪。安以柔会心的笑了,她在日记本上写道:曾经沧海桑田的拥有,亘古不变的守候,从来都不曾后悔。让那些已经逝去的过往,各自疗各自的伤,得各自的幸福去吧。惟愿珍惜眼前所拥有。

这晚,安以柔很快便安稳的入睡了。在陷入梦境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根手指悄然抚过唇际。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安以柔还在甜美的睡梦中,静静躺在床边的手机,《后来》的悠扬旋律在空中舞动着,一遍又一遍。她迷迷糊糊的接通了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猛地想起来:糟了,她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去看摄影展的日子。

来到摄影展厅门口时,安以柔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银白色跑车,在一排排款式各异的车子中分外显得招摇和引人注目。

楚毓忱像是掐准了她来的时间一样,电话适时的打进来。

“hi,到了吗?”

“嗯,刚到门口一会呢。”

“呵呵,在等着我领你进来?”楚毓忱明知故问。

“可不是嘛,谁让我没有那什么VIP贵宾卡呢。”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今天的心情格外的舒畅。

“你呀,就是笨。站在大厅对礼仪小姐说是我女朋友,不就早进来了嘛?”楚毓忱觉察到了她的好心情,试探性的问。

“呵呵,那可真得谢谢你这么好的提议啊。我猜那位礼仪小姐一定会说:小姐,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楚少第多少任女友啊?”

楚毓忱脸上的笑容褪下,尴尬了几秒,继而说道:“你在门口别走,我马上就出来了。”

进入展览厅以后,安以柔被各种风格迥异但却交织着静谧心境与澎湃生命力的摄影作品弄得眼花缭乱。世界各地风土人情,祖国秀丽山川,美轮美奂的建筑,自然界各种细小的生物,平凡普通的人物,因为摄影师高超的摄影技术,和独特的角度,更显得生动传神。目光在一幅幅作品前留恋不舍,心里却在感叹着,真不愧是国内众多著名摄影师的优秀作品集锦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罗丹说:美是遍布四周的。安以柔喜欢欣赏摄影作品,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的生命里,凝缩着永恒。一流的摄影家,总是能将自己拍照时的感受和真情刻印在照片里,这样拍摄的照片熠熠生辉,也能传达心意、打动人心!

走到一幅摄影作品前时,安以柔停下了脚步,久久在那幅作品前驻足。一旁的楚毓忱看着一脸认真和严肃,正陷入沉思中的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有什么感觉?”他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这幅作品给我感觉很特别,一望无尽的苍穹,天空很辽阔,但却是透着灰蒙蒙,让人在希望中感觉到了一丝压抑。地平线上隐约有一丝红光,似乎是正要升起的太阳……”安以柔凝视着那副名为‘遥远的地平线’的作品,像在描绘一幅日出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