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雪的眸色阴沉到了极点,倘若有人那样伤害了先生,那么不管他是谁,自己都会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后悔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像太子,就像李征。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平息了紊乱的呼吸,而后垂眸望向手中的密信,沉吟片刻之后,将密信凑近了烛台上的火苗。
他盯着那封密信渐渐化为灰烬,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这件事情有关先生的清誉,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密探继续打听。
先生性子那么敏感,对待感情又十分胆小,如果被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万一闹开了,先生定然会无颜见人,还会害怕自己嫌弃他,说不定自卑自贱,再也不敢喜欢自己了。
可是这件事情绝不能不了了之,必须继续查下去,但是就算要查,也只能自己亲自查,不能假手于人。
那个名唤锦绣的倒酒婢女,嫁给了青石桥县的王姓富户……嗯,就从这里查起,看看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
林若轩等得百无聊赖,都快把一桌子菜吃完了,季如雪才回来。
林若轩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满桌子的残羹剩菜,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季如雪夹了一筷子菜:“殿下,这是玉兰鸡片,你尝尝。”
季如雪看着对方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好笑地挑了挑眉:“玉兰……鸡片?”
林若轩尴尬道:“鸡片我吃完了,这玉兰片也不错。”
季如雪看着他那个窘迫样子,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软,忍不住轻咳一声,微笑道:“先生喜欢的话,我方才问了,这家酒楼还有风干的腊鸡,味道也很不错,一两二钱银子一只。”
“风干腊鸡?买五……不不不,买十只!”林若轩财大气粗地拍板道,“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回京了,得准备些东西在路上吃嘛。对了,辽东这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安排?”
季如雪一边吃着玉兰片,一边含含糊糊道:“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来安排。昨天我听说圣旨已经到了知府衙门,刘兆君升任辽东总督,辽东兵符估计得交给他了。”
林若轩急道:“那怎么成?刘兆君他一个文官,懂兵法吗?再说了,严跃、赵洪福他们怎么办?”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先生放心,严跃、赵洪福,还有一干将士自然都会非常不满,我回京之后,会设法为他们求得封赏。”
林若轩蹙眉道:“封赏?能求到吗?”
季如雪淡淡一笑:“将士们毕竟有功,只要我据理力争,苦苦哀求父皇,一些微薄的封赏总是有的。而且无论封赏结果如何,此事对我而言,绝不是坏事。”
“为什么?”
“刘兆君一介书生,性子软弱,哪怕手握兵符也不足为患;严跃非常能干,但颇有主见,势大之后恐怕不好控制;赵洪福性子很急,对我十分敬佩,但才能有限,不能为帅,只能冲锋陷阵……他们这些人互相消耗,互相制衡,关键时刻又能为我所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若轩怔然望着眼前的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经过同生共死的奉天府守城战,季如雪对严跃、赵洪福也算推心置腹,季如雪也确实表现得十分信任他们,可是季如雪方才这番话,却大大出乎了林若轩的意料,原来严跃也罢,赵洪福也好,在季如雪的心中,并不是什么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将士,只是“他们这些人”。
林若轩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或许……这就是天生的帝王吧。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我随便说说罢了,先生不必当真。先生,尝尝这杏仁薄片吧,挺不错的,又香又脆。”
第61章、第六十一章
林若轩还在发呆,季如雪又柔声劝道:“先生,这杏仁薄片真的挺不错,尝尝吧。”
“哦,我尝尝。”林若轩回过神来,接过季如雪递来的杏仁薄片,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了开去。
用完膳后,两人没有乘轿,而是迎着纷纷扬扬的细雪,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慢慢往回走去。
巷子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个打雪仗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去,反而显得巷子里更加安静了。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林若轩忽然觉得右手微微一暖,已经被季如雪紧紧握住了。
林若轩不由得愣了一下,季如雪虽然经常缠着他亲热,有时候甚至极其过分,但在外面还是比较收敛的,毕竟两人身份敏感,不能落人口实,今天这小子怎么了?
“殿下?”林若轩有些疑惑地扭头望去,季如雪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泰然自若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林若轩傻乎乎地被他牵着走了几步,季如雪忽然道:“先生,如今我只能在这种小巷子里牵着你的手,可是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必再遮遮掩掩,你也不必再小心翼翼,我会为你撑起一切,让你再也不受任何委屈……我季如雪此生此世,绝不负你一片深情。”
林若轩本来有些尴尬,很想甩掉季如雪的手,可是听着那些冒着傻气的情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到底没有挣脱。
或许是不忍,或许是……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沿着静谧的小巷子,冒着纷纷扬扬的细雪,一路慢慢走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边收拾回京行李,一边交接各种军务,倒也十分繁忙。
这一天,严跃和赵洪福登门了。
赵洪福气得脸都红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四殿下,林大人!那个刘兆君算他妈哪门子东西啊?!还没正式上任呢,就把我和严将军狠狠训了一顿!他奶奶的!”
严跃没吭声,但一张脸紧紧绷着,显然也极为不满。
林若轩想起酒楼里季如雪说的话,忍不住看了季如雪一眼。
季如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严将军,赵千户,这次朝廷的封赏,确实对你们二位有些不公。按理说吧,严将军才是辽东总督的最佳人选,至于赵千户,你也足以做一名偏将,独当一面了……”
季如雪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瞥了严跃一眼,果然,听到“辽东总督”四个字,严跃的神色微微一动,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赵洪福大声道:“偏将什么的,赵某人是不敢想了,只是老子受不了刘兆君这个气!”
季如雪面露为难之色,叹道:“这样吧,我回京之后,尽力向父皇进言,只不过……”
严跃察言观色,立刻拱了拱手,沉声道:“如果四殿下愿意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无论结果如何,末将都感激不尽,今后任凭殿下驱使!”
季如雪肃然道:“严将军这是哪里话?奉天府一役之后,我们都是生死之交,我一定竭尽所能,为辽东将士们争取应有的封赏!”
严跃深深看着他,忽然拉住赵洪福,两人一起跪了下去:“多谢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