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映入她墨色的眸子里,像是一场盛大的焰火,她有些站不住,倚靠着鹿竹的搀扶,缓缓摇了摇头:“不必。”
她的语气太?过孤决,丝缕长发被风吹散, 鹿竹一时之间竟也不敢出声。
虽然说?是很快,在小心翼翼的行进下也花了半夜, 天色将明未明时分方才看见?成块勾连的坚冰, 晨间一抹金色的曦光落进了融融的水面,将夜间漆黑如渊的湖面也蒙上一层轻柔的光晕。
夜间的神山仿若魍魉魑魅横行之地, 白日间的神山却是一片剔透的琉璃世界,不见?丝毫晦暗。
山间的长风将轻薄的雾岚从古神渊吹起,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素净纯无的白。
山上千年古寨已经只剩下废墟,一片残垣断壁之中?隐隐有无数人从中?穿行,哭叫哀嚎,浓烟被狂风卷起,一切恍如炼狱。
悬崖边上的人一身衣裳已看不出来本来颜色,赤红的血迹凝固成褐色的痕迹,血腥而干裂的贴在皮肤上,然而鲜血似乎还未彻底干涸,隐隐的从衣袖和裙摆往下滴落,落在一侧万丈深渊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已将自渡湖找便了,没有找到人,但枯草丛中?那艘船不见?了,似有拖动的痕迹。”
跪地俯首的梅花卫身着暗色长袍,若不是天地这样明亮,他又主动出声几乎寻不到任何痕迹。
君诏的左手虎口?已经崩裂,此刻盘坐在悬崖一侧,手中?放着那把断裂开的长剑,以一张素色锦帕轻轻擦拭净上方斑斑血迹。
那剑昨日陪她激战一夜,剑刃上已满是豁口?,此刻听?闻此话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瞬,豁口?的断剑扎进她裂开的虎口?里,鲜红的血迹顺着残破的剑刃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
她手握断剑坐在崖侧,听?见?这话似乎愣了一愣,那双极静极深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几分屠戮后的嫣红,闻言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的剑,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剑叹息。
“她走了呀......”
那声音如此漫长悠远,复杂到让人分不清情绪。
很久,她才抬起那双染血的眼睛极目远眺,雾气已渐渐远去,能够看见?遥远处如同一面巨大镜子的圣湖,如此圣洁宁静,烟波浩渺,不见?一人。
她一直在等她来,她以为她会来。
所以杀到在自渡湖边,杵着一把残剑在凄寒的渡口?等了她一夜。
直到被身后的人追杀而至,精疲力竭之下梅花卫才将她救下。
而她等的那个人早已乘舟远去。
不肯回头。
小舟抵岸后一行人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在坚冰上穿行,终于?在天光大亮时分逃至自渡湖边。
上山时整洁齐全,如今下山少了一个人不说?,剩下的人均是一身狼狈,禾萝将她们送至湖边,终于?站定?了身子。
“泠姐姐,我是受大祭司的命令将你们一路好好护送下山的,大祭司说?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少女说?完了交代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无论如何,寨子都是生养我长大的地方,接下来的路泠姐姐你们自己?走吧,我......”
她窥了一眼谢泠神色,见?她似乎并?不吃惊,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禾萝眼睛里有几分犹豫,最后终于?慢慢坚定?了声音:“我要回山上去。”
“多谢一路照顾,小心。”谢泠微微颔首,目送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雾气的深处。
“山上正逢大乱真?的不拦她一下吗?”鹿竹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拦不住的,她自己?想要回去。”禾萝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谢泠一步一步往回走,她走的极慢,需要禾萝一点一点搀扶,披散的长发显得狼狈至极。
在走过坚冰踏上实地的那一刻,前方树林当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鹿竹立时警觉开来,谢泠紧盯着前方,不多时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从深林当中?走出。
分外乖顺的停留在了谢泠身侧。
谢泠伸出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乌黑溜圆的眼睛似乎有灵性的转动着,盯着谢泠,马鼻子中?冒出点点热气,亲热的上前来蹭了蹭她的手,似乎早就知道她是主人。
“雪霁......”
骏马哼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毫不陌生。
谢泠的指尖极轻的落在骏马脸侧,低下头,许久,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就说?,她那样惜命的人怎会将自己?置于?绝地。”
雪霁被放在山林之中?,她们上山耽搁已经有七日之久,这样一匹骏马竟还能好好的待在原地,甚至皮毛都没有丝毫脏污,如何可能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尤其是君诏这样的万金之躯,最为惜命不过。
她沉沉闭目,几乎有一瞬心力交瘁之感,但不过片刻就又睁开了眼,竟提起最后一点力气。
“走,下山。”
雪霁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似乎往后看了一眼,觉得还有人没有来,但脖颈上的缰绳使它不得不拧转脖颈,驮着主人下山。
雪白的骏马驮着雪一般苍白的人从神山上疾驰而下,像一抹风融进了皑皑白雪。
三日后。
谢家?百年世族,无论在何处都自有落处,但此刻谢泠已假死脱身,谢家?的底子自然用不上,好在容商晚师承杏林,这世上无人不用医,杏林所结下的缘分也遍布各地。
宁州多毒蛇猛兽,百姓虽然凶悍勇猛但抵不过各种毒物侵害,因?此药铺善堂在此地几乎几步一家?,生意好的络绎不绝。
其中?一家?药铺后院里正烧着上好的碳火,佣着狐裘披风的女子坐在桌前,笔尖一滴墨汁凝了许久已是半落不落。
突然门被从外面打开,外间冷气风雪一并?扑了进来,冷的屋内的人眼睫颤了颤,那滴墨汁也被风吹的啪嗒一声滴落宣纸。
那封几经揣摩的信终于?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