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泠终于稍缓过一点?，君诏就发现她冷的发抖，立刻便要去褪她衣裳，手刚放到领口便被止住。

谢泠冰冷的手轻轻按在她手背，是一个阻拦的姿势，那双浸过冰水的眼睛又?清又?冷，哪怕没说话也像针一样?轻轻刺了她一下。

君诏如梦方醒，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撤开手去：“抱歉，一时情急。”

她此时只是相识不?过短短两日的封折雪，不?是那个同谢泠一同长大，从不?避讳的青梅。

“鹿竹......”谢泠的声音虚弱而坚定。

鹿竹尚且有些怔愣，君诏的动作太熟悉了，明明不?过是相识一两日的陌生人，她试探过后也并没有错处，然而这个人照顾小姐的动作却仿佛看过了千万遍。

如此熟练而又?熟悉。

君诏从一旁拉过自己的鹤氅盖在谢泠身?上，又?不?知忙些什么的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几瓶药丸，背着身?子?朝后递过去，她像是慌忙，却又?不?知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这是太、太湖边认识的一位神医曾给的一瓶养心丸，一瓶老参丸，不?知能不?能用上......”

鹿竹接过谢了她的好意，心中虽然困惑不?已，但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询问的时候。

深冬本就寒冷，谢泠还生有心疾，此刻脸色已经泛青，绝不?是一个好兆头，若是长时间不?换掉浸水的衣裳，失了温到时候恐怕更是危险。

鹿竹欲言又?止，谢泠冰冷的手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眼睛半闭，轻轻摇了摇头。

意在不?可说。

她本来?想问封姑娘有没有多的衣裳可供谢泠换一下的，她们的行李早早落下山崖，也只有封折雪行囊齐全。

可是抬起头蓦然发现，封姑娘身?上也已是浑身?湿透，她已舍命救下了小姐，此时开口再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得寸进尺。

倒是君诏自己踱了两步，风一吹冷的她一个寒颤，忽得如梦方醒一般从地上翻出行李，拿出里面一套整齐的白色衣裙来?。

鹿竹在给谢泠脱下衣裳，她是万万不?敢多看的，略有些不?自然的避开眼：“这里只有一套衣裳，只能委屈阿泠姑娘了。”

鹿竹等不?及谢泠开口便接过来?连声道谢，打开那衣裳虽然疑窦更重，但并没有开口。

那衣裳九成新，只为素白一色，其上锈着几支清拔的兰草。

然而料子?是上乘的织金罗锦，这是外邦进贡，哪怕是燕京世家也只有宫中赏赐才?有几匹，无不?制成锦衣华服，如何会制成这样?清雅不?显的里衣。

只是这样?的料子?虽然轻薄，但极为细密保暖，正合适现在穿。

禾萝不?知从湖面哪里撬开冰面抱了一堆枯枝过来?，匍在地上燃起火堆，远远的招呼他们：“这里冰层厚，快过来?暖暖！”

统共只有一件换洗衣裳，君诏虽然也浑身?湿透也没得更换，再不?生火暖和一下，就是任她再武功高强也是扛不?住的。

谢泠已经换好了衣裳，里面一身?单薄素色白裙，外面罩着深色鹤氅，脖颈一圈白狐狸毛，衬的人弱不?禁风，几无血色。

君诏看的微微愣住，她生于禁宫，怎样?环肥燕瘦倾城绝代的美人未曾见?过，她认识谢泠这样?多年，依然是这样?清淡至极的面容，她竟愣了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般低下头。

便看见?谢泠刚刚脱下浸饱了水的靴子?的足，苍白的肤色被冻的发青脚踝又?泛起冻伤的红。

她猛地想起什么，转身?打开包裹翻找，然而寻了半天未曾找到，她眉头皱的愈深，竟霍然又?站起来?拿上火把：“我有东西落在了后面，我去找一找。”

“可是你身?上还湿着，这么冷”禾萝睁大眼睛，然而来?不?及再多说，她已经举着火把快步走?进了黑暗里。

谢泠伸出手，冻的僵冷青白的手掌在火焰的照耀下渐渐回温，然而火焰能暖热的终究只是皮囊，那颗浸在冰下的心脏依然从未有化?冻的迹象。

君诏在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禾萝孩子?心性，经常探头张望，终于看见?火光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封姑娘回来?了！”

鹿竹也禁不?住回过头去，哪怕这个封姑娘满身?疑点?，但毕竟有恩于她们，再说这样?孤寂的山林之中，经历生死关?系自然也变得更为紧密。

谢泠等到听见?脚步声时才?慢慢转过头去，君诏不?知走?了多久，火光映照下的眼睛已见?疲惫之色，早已湿透的发上也已有冻硬的冰雪。

那张隐去她本来?面目却又?保留其五官大致的人皮面具应该是出自大家之手，隐去了她本来?的锐利艳冶，显出几分神清骨秀明眸皓齿的清艳纯挚来?。

茫茫雪夜之中，明明是这样?不?尽相同的面目，她却依稀可见?那双杏眼似乎与?遥远中的记忆中的人重合。

君诏将火把放在一旁，慢慢蹲了下来?，干冷的长发和没有擦净的血渍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她却恍若不?觉，从怀中拿出来?了一双鹿茸靴子?。

兴许是打斗中落在了哪里，然而她的运气或许当真很好，靴子?上虽然沾了血渍和脏污，竟没有被打湿一点?。

她单膝跪在地上，心无旁骛的抬起谢泠踩在湿冷衣裳上的双足，仔细替她穿了上去。

谢泠的足纤细而修长，拷了半天火终于漫上一点?温热，君诏的手却冷的厉害，她似乎怕冷到人先哈了一口气又?轻轻搓动了一下。

这才?拿起靴子?，她的动作温柔而小心，明明是这样?冒昧的事，却因?为她几乎杂念的眼睛和坦然的动作让鹿竹都生不?出骂她的心?*? 思来?。

就，如同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而觉得理?应如此一般，看的鹿竹都惊了。

靴子?意外的很合脚且暖和，谢泠没有说话，从上而下的看着她，看着她长且翘的眼睫轻轻扇动，发现刚好合脚时嘴角微微掀起。

却不?合时宜的想起去年的盛夏，夏日葱茏，烈日如焚，崔妧从山涧栈道蹁跹而至，如同一只落在山水之间的蝶。

君王站在山涧边，宠溺而温柔的问她，怎么不?穿鞋？

那一句话在心中无尽低回，似乎将人又?带回那场蒸焚五内的夏日。

君心难测，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少女，她见?证过她从青涩懵懂的少女成长为冷情孤寡的帝王，她是如此的喜怒无常，昨日今朝让人分辨不?清。

因?为一时间无人说话，这场诡异的闹剧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禾萝年纪小感受不?到其中的波涛汹涌，率先开口：“封姐姐，你身?上都湿透了，快把外衣脱下来?晾晾吧，不?然迟早得冻出病来?！”

“嗯？好。”短暂反应过来?的君诏愣了愣，听见?谢泠在其后淡淡道了一句多谢，嘴角几乎就没压下去，竟很听见?的脱下了外裙。

她确实浑身?都湿透了，衣裳紧紧贴在身?体上，甚至都有些冻住了，禾萝年纪轻什么都没感觉到依然在捣鼓着火堆，企图将火燃大一些，鹿竹却是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看，君诏怔了一瞬，似有所觉的朝谢泠看去。

发现谢泠一眼都没往她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