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她的身上如今流着一半谢泠的血,一半谢芷的血,只有孪生子的血能做到替换全身活血而不血液竭尽而亡。

甬道的风吹进来掀起层层烛火摇曳,映照着帝王的目光也如明明灭灭的烛火,阴冷的令人胆寒。

“你们?最好祈祷孤早日找到她,否则,孤哪怕念在裴染疏的面上放过你.......”

剩下的话淹没在风中?,君诏已转身离去,谢芷挺直的脊背一瞬瘫软,背后已经浸透冷汗。

君诏从不是什么仁慈之君,她亲手?弑父,一夜之间屠尽兄弟姊妹,她这一生最恨为?人所制,她对谢家仁慈,是因其中?掺杂着裴染疏和谢泠的两条命。

但万一将她逼到绝路,她就再也不会顾忌任何事,哪怕那是她的授业恩师。

谢家百年清贵,门人故吏遍布朝野,但也因此尤其不敢沾染兵权,几无自保之力?,君诏雷霆手?段,只要愿意?背上千古骂名?,朝野能耐她何。

这是给谢家,给她的警告。

君诏已经离开,甬道再次昏暗下来,谢芷慢慢扶着桌椅站起身来,按动了一旁的石桌底部的凸起。

沉重?石门被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这是一处藏在密道深处的石室,谢家密道怎么可能没有出口,当?金吾卫撬开密道的那一刻她大可以?从密道出口离开。

她在这里等着君诏前来,只是为?了挡住她最后的脚步。

石室之中?停着一具石棺,隐约可见石棺前放着几捧新摘来的柿子。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谢麓清修的院落坐落在京郊的一座小山坳中?,名?叫寒山苑。

金吾卫撤开对谢家的围困后谢俞立刻遣人去往寒山苑送信,她虽然?是如今谢家名?义上的掌权者,但她万没有谢泠的魄力?,如今出了大事第一时间便是求援。

然?而谢家的信使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赶到时整座山脚下已经尽数是金吾卫,他远远停在远山山脊,往前窥探时只见到一身黑色大氅在雾气朦胧漫天红枫的山脉中?一闪而过。

陛下竟是一夜未眠快他一步赶到了寒山苑。

君诏曾经以?为?她这一生不会踏足这里,然?而真正抵达这里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秋雨绵绵,落在寒山石径。

寒山苑修的清雅甚至是简陋的,几间石室,一条清溪,一条蜿蜒石径,一片竹林组成?了寒山苑。

颠簸的马蹄声惊扰了山中?清寒,曹九得上前敲响木门,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后的人披着一件鸦青色披风,亲自打开了门。

山涧雾气朦胧,立在几丛寒竹的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侧脸拢着淡淡的雾色当?中?,着一身墨色似要融进这山色当?中?,谢麓有一瞬恍惚,长久怔住不曾动作。

直到那人转过身来,相似的眉眼带着天生的锐利和凉薄,比之记忆中?那人的艳冶清傲,更添两分厌弃。

君诏站在秋雨之中?,声音比雨更冷两分:“告诉孤阿泠在哪里。”

而后在谢麓开口之前断然?开口道:“作为?交换,孤会告诉安伯侯,当?年母后到底选了谁。”

谢麓欲要俯身拜见的手?一瞬顿住,曹九得低下头只恨不得戳聋自己双耳,而谢麓谢君兰,以?君子如兰沉静雅致著称的真君子竟失态至松开了手?中?长灯。

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扑闪两下,随着滚落的灯盏翻滚半圈,骤然?寂灭。

山林中?只剩下凄凄寒风催动一丛竹林。

天下人都知道君诏的母后出身梁国公?府,身份贵重?,于她父皇微末之时下嫁,辅佐她的父皇登上皇位,又?为?先皇诞下嫡女,执掌六宫,地位稳固。

君诏生来便是天之骄女,父皇看重?,母后宠爱,似乎天生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

在天下人所知的故事里她都有着近乎完美无缺的幼年,她的父皇虽是背信弃义之辈,然?在她年幼时她得母后宠爱父皇溺爱,从生下来就被默认是皇太女,那样完美的毫无瑕疵的人生。

无一是真。

君诏年少而早慧,她的母后年轻时曾是艳动燕京的第一美人,她的容貌有七分肖似其母,哪怕年纪尚幼在宫宴上一露面总要引得众人目光齐聚,纵然?无人开口,她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相。

她母后的目光从不愿停留在她面庞,她年少孺慕之情甚炽,常常爱黏着母后,她的母后便问她功课骑射对弈诗赋,常常训斥于她。

众人都说那是皇后娘娘对她期望甚高,所以?严厉,毕竟她日后要承续大统,不可有一日松懈,哪怕她无论任何功课都能拔得头筹。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她的母后不愿见她,不是因为?她生的丑陋亦或是功课不佳,只是因为?她的面上还有三分肖似父皇。

世人皆知母后于父皇微末之时下嫁,必然?是深爱父皇,但从小君诏就知道不是。

父皇宫中?环肥燕瘦美人目不暇接,母后无意?争宠,但从没有人能动摇母后的地位,父皇的妃嫔生下一个又?一个皇子皇女,甚至会刻意?将那些孩子交给母后抚养。

她年幼时会嫉妒会不满,会哭泣,会恐慌,然?而她渐渐发现母后待那些孩子跟屋中?花草并无不同,交给旁人抚养,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当?然?,她跟那些皇子皇女其实并无不同,哪怕她同那些兄弟姊妹争吵动手?,她的母后也只会公?平公?正的做出裁决,绝没有一丝偏袒。

她的母后当?然?是举世皆知的贤后,因为?她从没有任何私心。

父皇经常大发雷霆,怒斥掀翻东西,母后最多只有一句:“臣妾知罪。”

然?而她脸上毫无歉意?,甚至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清傲艳丽的脸上冷漠到刺痛人心的地步。

无论对待君诏,还是她的父皇,亦或是后宫的莺莺燕燕,她都一视同仁。

这样的冷漠无可指摘,却会把人逼疯。

君诏甚至觉得在她还没有记事以?前,她的父皇就已经被逼疯了,所以?从她记事开始她的父皇总是饮酒作乐,身边环肥燕瘦永不停歇。

但也许她的母后也不是从没有过任何动容,她七岁那年按照惯例该挑选伴读,世家适龄的孩子都被一一送至案头,在翻到某一页时她看见母后长久停留的指尖。

她的母后是燕京有人的美人,只是端坐在那里就美的犹如一副泼墨画卷,在那一刻她僵着身子宛如一块顽石。

但她的母后秉着公?正之心为?她挑选了最适合她的裴家老三,不存私心,不存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