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从一顶简陋的帐篷里出来,颇有些忧心?忡忡:“少将军,那个?魏王的腿我?看已?经溃烂化脓了,像是发了高热,不能再耽误了,还是今夜赶路早日回到县城找个?郎中看看为?好。”
魏王崔恪负隅顽抗,追逐之中摔下山涧断了一条腿才算安静下来,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密林当中走?了七日,再有半日路程便能走?出林子。
“雨还未停,夜间赶路恐生意外,歇一晚明早再上路。”篝火上的酒已?烘热,裴染疏摊开双手看着掌心?纹理。
她这一生做事都算光明磊落,只在一次,若是崔恪熬过今晚她必然拼尽全力?护送他回燕京交给陛下。
只要他,能熬过今晚。
“少将军,今夜雨不大,带来的就是精兵,最好还是今日就走?,陛下交代过的,必须要留活口回去,若是万一”副将极力?再劝。
“不必再说了,歇一晚吧。”
副将叹了口气,裴染疏才是主将,他也只得听命。
清晨,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终于停下,朦胧的云雾里渐渐可见阳光穿透云层,裴染疏睁开眼听见副将的惊呼声,帐篷帘子被唰的掀开,副将脸色惨白。
“将军,魏王出事了.......”
裴染疏下意识攥紧刀柄,肌肉紧绷的动作带动了身?后背靠的树木,几滴雨水从松针上坠落而?下,直滴入她后颈。
冷的她打了个?寒颤。
那张与崔妧有着三分相似的脸此刻面色青白,再无一丝活气,她在尸身?前站了半晌,直到刺目的阳光彻底照亮整个?山林。
崔恪之死同着秋风一同被送回燕京,与之一起回来的是带着木枷的裴染疏。
崔恪本是阜淮封王,当初战火纷飞,他匆忙逃离扔下妻子儿女,后又在割地之后闯入如今楚国疆域,若是押送回来便能和齐国再行谈判。
可他偏偏死在了阜淮。
他再如何说也是齐国皇子,这一番争执在所难免,然而?或许真正难以?摆平的是崔妧。
谢泠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怔住,茶水漫过了瓷盏,滴滴答答落在青砖石面。
“阿姊.......”吱吱砰一声撞开了门扉。
谢泠两个?月中第一回走?出谢府,外间已?从郁郁葱葱的盛夏变做秋日,长街旁的树木开始渐渐染上金色,秋风袭来,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家老将军镇守关隘不能回京,裴家二子已?经跪在宣政殿前两个?时辰,她进去时曹九得也吓了一跳:“谢相身?子可好些了,怎么来的这样急?”
“劳烦曹公公通禀一声,就说谢泠求见。”
秋日傍晚的风迅速的冰冷下去,她骑马而?来,袖袍中灌了满袖长风,浸的她脸色发白,看上去一副快要不?*? 好的架势。
“两个?月里怎么召你?都只说病中,她出事了你?倒是不顾身?子急成这样。”君诏眉头禁不住皱的死紧,不过短短两月君诏浑身?溃烂早已?没?了痕迹,反倒是谢泠一副枯木模样。
“曹九得,去上两个?火炉,把殿里烘的暖和些。”
“陛下.......”谢泠来不及谢恩,咽下嗓子里的痒意。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君诏负手而?立,“暂时关押在大理寺,你?持令牌去见她就是。”
“多谢陛下。”谢泠快步离去,甚至没?来得及等暖炉将殿里烘热,君诏忽而?察觉今年深秋的风似乎来的比往年更?冷一些。
小骆子进来禀道:“陛下,元妃娘娘到了.......”
大理寺并非只有地下淤黑腐朽的牢狱,官邸后面还有一两个?小院落,关押身?份特殊之人,谢泠去时正是黄昏,院落里的银杏被斜阳染成一片金色。
沉重?的木枷被卸在一旁,院里的人正在擦拭她的长剑,听见声音倒是抬起头来,宽慰的朝谢泠扯了扯嘴角。
她换下了武将的官袍,只着一身?落拓青衣,长剑寒光闪烁,整个?人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洒脱。
“为?何这么做?”
这个?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她们三人,她和君诏都不是什么善人,但裴染疏当得起正人君子四字,怎会贪图片刻安逸以?致造成不可挽回之事。
“想做便这样做了。”裴染疏语气倒是倒着难得的疏朗释然,她应该是戴了一路的木枷,手腕上还有淤青和磨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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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染疏朝她笑了笑。
“我?知道是你?布局安排燕伯卿进入行宫,让崔妧有机会同燕伯卿私奔,也是你?借由昏迷不醒的燕伯卿调动齐国暗卫设计坠马案,先给自?己?下毒然后染毒于陛下,嫁祸崔妧,我?都知道。”
她坦然的说出她所知道的事,她不是没?想到提醒阻拦,可谢泠的固执她一直清楚。
“若是你?一定要执迷不悔,不如我?帮你?一把,我?知道崔恪就算活下来你?也有后手,只是你?动作太过陛下不是当真愚蠢,陛下笃信你?是因.......”
她的话?戛然而?止,半晌,摇了摇头。
“功名利禄于我?不过浮云,你?知道我?的,我?此生只愿......”
长剑若惊鸿,落拓将军挽了一个?剑花,剑气震动满树银杏枝叶,落叶簌簌而?下:“我?只愿和我?心?爱之人恣意一生。”
她站在簌簌而?落的叶里,身?后嵌着斜阳和长风,弯起一个?笑来:“阿泠,陛下不会是一个?好的归宿,你?愿不愿意,同我?走??”
“此事事关重?大,陛下就是想徇私,总有更?亲密的私情,最多不过看在我?爹娘的份上判我?个?流放之刑。”
“以?我?的武功流放途中脱逃倒是能做到,望陛下记得年少时我?曾帮她翻墙当垫脚,打架当过沙包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不再追究。”
“到时我?做了朝廷钦犯再来投奔谢相。”
“我?这些年陛下赏赐的,打仗攒下的家资合在一起在徽州买了一个?郊外三进的院落,院子后山是一山的野杏,每年三月漫山遍野都是杏花,门前就是一条溪流,据说每年三月微雨时节连溪流里也满是落花,我?想你?大抵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