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清早的空气冷的渗人,呼吸一口便从咽喉直抵心脏,五脏六腑都冷却下来。

不过一夜这荒芜破败的偏僻宫苑就将改换面目,宫中都是人精,最是懂得见风使舵,崔妧虽大病一场,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曹九得选的行刑的场所离这里不远,在这寂静的春日清晨里,她能够听到隐隐的波动的水声,女子闷哼但发不出声音的憋闷声。

在这样长久平和的后宫里显得格外渗人。

院落里不时传来掌嘴声,孟琳琅垂着眸等待着受罚结束,揣摩上意出了错漏,往后若是崔妧得势她该如何自处,是否会殃及父母姊妹的前程都是值得考量的事。

等四十整数完的那一刻面前刚好停了一方手帕。

这回是奉君诏旨意行刑,自然没有通融的可能,她的脸已经麻木感受不到疼痛,却也知道此刻高高肿起的青紫两颊绝不会好看。

谢泠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将手帕往前递了递,四周寂静无声,显得沉默格外冗长。

孟琳琅微微张开口,牵动伤口发出钻心的疼,接过手帕攥在掌心,半晌,才哑声道:“多想谢相。”

天光愈发亮堂,那方手帕通体净白如她主人一般,唯有角落绣了一株兰草,似刚刚倾身过来那一刻几近于无的淡香。

她默然的低头半晌,直到贴身的宫人近前来:“娘娘我搀您回去吧。”

再抬头时,那抹背影早已被天光遮蔽。

昨日看了御花园热闹被带过来的妃嫔见了卫婕妤和孟琳琅的下场已是噤若寒蝉,君诏自是没那闲工夫去理会这些人,谢泠也温声安抚着人各自送了回去。

等这些琐事料理完她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自然吃不消,禀了一声后拖着几近沉重的步子离开。

谢俞在殿外干熬了一夜,知道内宫出了大事,来来往往的人看的她也颇有些局促焦急,这会儿见了谢泠才算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忙过来搀住她。

“阿姊,你……”

“没事。”谢泠坐上马车,终于软倒在车厢内,这一晚上不知是不是心力耗费过多,她竟是连坐都坐不稳当,一靠上软垫就往下滑,谢俞吓的不轻,在一旁让她靠住动也不敢动。

在外倒是能撑住,一但卸了力便能看出身子已极坏了。

谢泠倒是不怎么在意,缓过了一口气突然问。

“阿俞,昨晚上我问你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谢俞忙着照看谢泠,又想着要不要去找个暖炉,突然被问到昨夜的问题竟一下子未曾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阿姊问她,除了陛下推波助澜外还看出什么来。

她有一瞬茫然,呐呐的答:“还是,还是不曾想出来。”

“阜淮。”谢泠闭上眼,几乎能在脑内复刻出边塞重峦叠嶂的地形起伏,君诏出征那段日子,她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对战况一清二楚,心中曾千万遍描摹过那片地形。

“齐国战败陛下封锁南庸、阜淮、茳离三城,如今重开商路,南庸雄据天险,茳离百姓富庶,只有阜淮平平无奇,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俞想不出来,只好缄默摇了摇头,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谢泠在笑,笑的清淡宽和,却毫无温度。

“阜淮是崔恪封地,慌乱之时仅有崔恪一人逃走,他的家眷妻小都被困在阜淮,如若我所料不错,陛下早便封锁了来往交通,魏王家眷此刻都在陛下手中。”

崔妧兄长崔恪,封号为魏,封地阜淮。

谢俞终于翻找出来藏在衣袖里的丹丸,却不知要不要喂给谢泠。

“崔妧子侄性命都在陛下手中,齐帝知她行径多次训斥其母,可见已然厌弃于她,她确实毫无退路了。”

谢泠看着倒是镇静,其实离的近了就能发觉她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谢俞骇然的一身冷汗,顾不得听这些,慌忙拿了清水喂给谢泠。

等谢泠好一些谢俞才终于松了口气:“阿姊,你知道我的,我天资愚钝,这些事最多只是一知半解。”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阿俞,不要妄自菲薄。”谢泠将手覆在谢俞掌上,她的体温是这样冷,冰的谢俞几乎打了一个寒颤。

“日后我不在了,谢家还是要你一力承担,你虽不够聪慧但为人清正,不会犯什么大错。”

车厢里的水放了一夜,冷的厉害,她只是稍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嘴角:“带兵打仗轮不到谢家,谢家也切记不可沾染兵权,作为文臣死谏自然有御史台一马当先。”

“为人臣子侍奉君王,揣度君上心思为第一紧要,帝王一念而决生死,就像阜淮归属,不过只在陛下心念之间,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反而是极为重要的。”

谢泠虽然早早因为身体和君诏的原因有所安排,但从未有这样急迫过,谢俞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禁微微坐直身体。

“阿姊,你怎么?”

“没什么,”谢泠摇摇头,辛苦熬了一夜后眼帘沉重的睁不开,显出一派疲态来,“有二叔师生之情在,想必是不会波及谢家的,到时候你上来这个位置倒也合适.......”

她越是这样说,谢俞愈是不安,但谢泠抬手制止了她想说的话。

马车一路慢慢前行,等到了谢府门口时天已彻底亮了起来,几只春日赶来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停在谢府刚刚抽芽的新枝上。

树下停着一匹银马。

马上的女子刚刚卸下银甲,一身青衣腰间配剑,像是刚刚策马而来,脊背挺直攥着缰绳。

似是知道她会从侧门入府,裴染疏早早等在这里。

“阿俞,你回去吧。”

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谢俞立刻起身离开,带着鹿竹和马夫也一并快步离去,僻静的后院门处只剩下她们两人。

镶嵌着绿松石的剑鞘轻轻挑开了车帘,露出里面面色苍白的人来,她就那样端坐在车厢里,淡雅的像嵌在这春日里的一副画。

“怎么?去太医院拿了方子又回府请了大夫确认再赶过来的?”

裴染疏定定的看着她:“你顿那一下,我以为你是坏了脑子。”

谢泠几乎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