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他想象中一直还是小时候软萌可爱、乖巧懂事的样子。可是今天跟她谈完以后,他发现她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自己的想法多了,自我意识强烈了,也变得叛逆、对抗、难以沟通了。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连她妈妈也忽然跟他闹这么厉害,这母女俩是商量好在同一时间向他丢这么一颗重磅炸弹的吗?还是他缺席了真的有那么久,足以让他完全感受不到、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们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正想着,听江鹭道:“秋秋现在这个阶段很重要,不光是学业问题,还有身心发展和情感问题。我一个人精力有限,管不了她方方面面。而且我说她多了,她有时候也烦我。所以我觉得,以后我们俩得有个分工侧重,我管她学习和生活,你管她思想和情感。”
宋魁本想顺口反驳“我哪有时间管”,又立马忍住了。刚吵完偃旗息鼓,这话丢出来只怕又要掀起惊涛骇浪,还是老实点儿悄着吧。起码分给他的是思想政治工作,这幅担子比起学习成绩来说可轻太多了。
23 ? 第 23 章
第二天大早,宋魁起来时六点四十,江鹭已经在浴室洗漱了。秋秋房门关着,还没起。
秋秋学校是七点半开始早自习,她这个年纪的小孩瞌睡多,起不来,一般都是睡到六点五十左右,被江鹭硬叫醒,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收拾。
见这个点儿了女儿那边还没动静,宋魁过去敲敲江鹭这边的浴室门:“鹭,你喊秋秋起床了没?”
江鹭在里面答:“没,你叫她一下。”
宋魁应了,去敲小卧室的房门喊她起床,连敲了四五下,里边才传出哀怨的声音:“马上就起……”
五分钟过去,宋魁从浴室洗漱出来,还没见她起,又去叫了一遍。前前后后叫了三回,眼看马上快七点了,秋秋才拉开门出来,钻进卫生间上厕所。
宋魁心生无力,没想到居然连叫女儿起床都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江鹭之前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他都不记得过程有这么困难?是他从来没关注过,还是秋秋就是比较听她妈的话?
他为这事冥思苦想的时候,江鹭已经在餐桌坐下,从容不迫地吃早点了。
她学校早自习是七点,以前都是家里出门最早的那个。现在不当班主任,时间便充裕了许多。每周只有一天需要看早自习,其他几天只要赶在七点五十上课前到校就行。今天显然她没有这个日程,才有功夫在家吃了早饭再走。
宋魁走到餐厅,却发现她面前桌上只放了一杯牛奶,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只水煮蛋、两片面包,旁边一瓶果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我的吗?”
他疑惑地向她发问。虽然他自调回来以后还没在家吃过早饭,但之前他偶尔回家,她只要有空,刚好他也还没出门,都会捎带手地给他准备一点。他总喝酒,胃不好,她一般会给他熬点小米粥,配两个小咸菜,蒸一个馒头。她刚好跟他反过来,他是中国胃,她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面包牛奶。
现在桌上这些东西,显然没有一样是给他准备的。
江鹭端起杯子喝口牛奶:“你不是不在家吃么?冰箱有馒头,你吃的话自己热热。或者你愿意吃面包的话,在零食柜里。”
宋魁接受不来面包蛋糕这些甜的东西,也不喜欢在单位食堂吃早饭。一旦碰上下属,大概率又是连篇的请示汇报,他自己头疼不已,下属恐怕也不轻松。
想到这些天他们紧张的关系,昨晚的争执,她怎么可能还惦记他,若无其事地跟他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他倒也不尽然对自己还配得到她的关怀抱有期待,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大好受。
他走过去,安抚且讨好地抚她的背脊,俯身问她:“等会送送你?”
“不用。”
“那晚上接你去?”
江鹭瞥他眼,忍住一句嘲讽。
被她这眼神质疑回来,宋魁也有些没底气了,没话找话地:“婚戒我放回盒子里了,在你床头柜的抽屉里。”
“嗯,行。”
“你要不,戴上吧……?”
“戴不戴的,区别大吗?你与其纠结这个,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别的问题?”
他叹声,半晌没吭气,再出声却是带着惆怅地唤她:“鹭鹭。”
江鹭很不耐烦地抬头:“怎么?”
他看着她,心头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哽了哽,才要开口,秋秋收拾好从房间出来了,一副昏昏沉沉没睡醒的样子,着着急急地背上书包去了门厅换鞋。
她上初中后就很少在家吃早饭,都是和同学一起骑车上学的路上,顺便买点什么吃。
换好鞋,她从玄关抓上自行车钥匙,冲屋里打招呼:“老妈,爸,我走了啊。”
宋魁提醒:“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话音还没落,她就应付地回了句“知道了”,带上门出去了。
他未出口的叮咛被噎在嘴边,转头再看江鹭,也是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
抬手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到单位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只得作罢:“那我走了,晚上回来咱们再说。”换完衣服,跟江鹭打了个招呼,也出了门。
下楼后,齐远已经在地库等着,车没熄火,看到他从单元口出来,赶紧绕过来给他拉开车门。
“局长,早。”
宋魁给他点头,“早。”坐进后排。
比起江鹭母女俩的规律,宋魁上下班的时间最不固定。有外部会议的时候,他要早早到会场候会,争取在会前见到领导汇报上一两句工作。赶上外出考察或是省市的重要活动,五六点就得起床出发。
他每周大部分时间都在开会、候会,奔波在市里各处,有时上午还在省厅参会,下午就要到企业考察,前一个考察刚结束,马不停蹄又要赶回市里参与活动。这种日程,一天下来辗转多个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虽然公车改革以后,政策明确要求副部级以下干部不再配专车及专职司机,可对于如此紧密的行程安排,没有专车和司机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前些年他调到隗中以后,齐远开始给他专职开车。小伙子二十多岁,但人机灵,话少,嘴严,很得他喜欢和信任。两人磨合了没多久,宋魁就开始让他帮忙处理一些私事。他的私生活和工作往往是无法完全区分开的,就像此时他的脑海里被江鹭和工作纠缠着占据,上一秒想着她,下一刻又不得不滑向今天繁重的公务。
八点不到,宋魁到了局里,这是为数不多他能坐在办公室里喝口茶,安心处理一些公文和工作的时间。
他没去食堂吃早饭,路上让齐远给他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但还没顾上吃,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是分管治安的副局长魏勇辉,来给他汇报上周去下面督导的农村治安整改情况。
魏勇辉前脚刚走,陈华又来了,请示他等会儿的局□委会议是不是按照往常的安排进行。陈华出去,上来开会的分局局长李强又敲门进来。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眼看八点四十五了,他这口早饭还没吃上,文件一个没看。
总算接待完下属,他起来准备关门谢客,刚走到门口,正碰上秘书科的郝韵抱着一摞文件准备敲门。
上个月,原来的兼岗秘书任彬因为笔杆子厉害,被政府办公室看上了要调走,宋魁一回来就面临无人可用的情形。虽然不想放人,但他刚到任,之前的事不能就这么否了,更不好影响人家仕途。任彬一调走,陈华就给他弄来了这个郝韵。
她二十八九岁,研究生毕业,办事能力也强,但宋魁对用她却是强烈反对的。不因为别的,而是这个岗位人选的性别必须与领导保持一致,这是体制内的规矩。陈华这个安排不知搞什么特殊,当然令宋魁大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