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婧冷冷道:“早就跟你说过了,郭颖才那儿要早去,你就是不听,觉得他外来的和尚难念经,念不过汪大川。再难念,人家也是一把手,是省委的人,现在再想临阵抱佛脚,晚了。”
“既然晚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想起这件事,何崴也不是没有懊恼的,但是已然如此,这个时候就更不能找郭颖才了,“就算是临阵抱佛脚,也不能再抱郭颖才的。更何况,我跟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能买我的账才是稀奇。”
“那现在怎么办,像吴一峰说的,往上面疏通疏通,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何崴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他还是觉得,不能病急乱投医,“疏通,总有个对象吧,疏通谁?”
“你要不找找梁叔,毕竟你们两家是有交情的。”谭婧说出这句话时,感到心口一阵苦闷。
提到梁言衷,何崴就无法控制地想到江鹭,想起春节去拜年时见到她,还跟以前一样美丽明媚,让他无可自拔却又求之不能。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近二十年的女人,至今是他心尖上一处无法触碰的痂。他在江鹭之前的高傲和自尊让他不愿求到梁言衷面前,退一步说,即便他抛开这些桎梏,为自己升迁的事去找梁言衷更是愚蠢的。
他哼了声:“找梁叔,亏你想得出来。先不说他这个人两袖清风了一辈子,谁的口子也没开过,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跟宋魁的关系。就算他愿意出面打这个招呼,市局一把手这个位置,他侄女婿不是比我更合适?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觉得他是会替他侄女婿想办法,还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谭婧倒是没想到这点,何崴一说,她才觉得有道理,“宋魁最近风头正劲,要是把他提出来,还真是个大麻烦。”
“你放心吧,他这种人,不可能还没进入上面的视野的。他本来也比我高半级,天然就比我有优势。退一步说,他自己我看也未必不想回来,说不定也早都递了投名状了。如果他真动起来,我就消停着继续当我这个常务吧。”
何崴嘴上这样不咸不淡地说着,但是心里却是忐忑的,也是不服气的。这个位置,除了宋魁之外的任何人上去,他都不会有丁点意见,也不会置任何微词。
他现在虽然明面上叫个三把手,但布局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已经在市局形成了他自己的气候。政委曲向东被他按住、一把手王沿也跟他服了软,那再来个谁也是一样,他都应付得了。明里是三把手,实际他才是真正的大拿,是当家的。
但是,如果这个位置最终归了宋魁,那他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所以他现在忙活,也是为了不要有那天。如果这些努力最后都付诸东流的话……
他没有再想下去,一切都还是未定数,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谭婧却把他拉回现实:“如果宋魁找梁叔提了这事,你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我当然知道。现在看,我还是继续在汪大川那儿使点劲,你再想想办法,接触一下谢行他老婆吧。他如果能帮忙在郭颖才那里说上话,也许我的机会就大一点。”
何崴的算盘最后自然是落空了。
组织考察结束后,宋魁即将接任平京市公安局局长的消息也甚嚣尘上。几天后的□委会议上,关于平京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人选这个议题的表决,在省□书记岳清山的带头支持下,宋魁最终以高票通过。
11 ? 第 11 章
立秋以后,天气转凉,夏季尾声的这一轮高温终于过去,新一轮人事调整也尘埃落定了。
刚收到消息不久,宋魁就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对方开门见山地表明身份:“宋副市长,我是汪大川。”
汪大川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但电话里他的言辞、态度,却让宋魁有些捉摸不透。
三个月前他饭局上的表现似乎显得他与高铭是一路人,但今天的电话里却又语气温和、态度平易近人。先是询问关切了一下他近期的工作,又告知他人大的任命下来也就是下周了,让他尽快熟悉一下平京的情况,做好到任的准备。
末了,还调侃道:“高市长在我这儿美言你那么多回,要是知道我最后挖了他的墙角,那还不得气得嘴都歪了啊。往后到了平京来,好好干,我相信你能把平京市局搞得跟隗中一样好,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就是这段话,让宋魁忍不住反复地揣摩,体会着其中的深意。汪大川所说得“挖了高铭的墙角”,似乎暗示着是他向上级组织部推荐了他这个人选,而不是郭颖才?这样一来倒与他之前的推测一致了,他最后说“会全力支持”他,想必也是在给他递这根橄榄枝。
宋魁是从来不愿把自己放到官场中这些所谓的阵营、圈子里的,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角色,看起来在圈子内,又跳脱于圈子外,在模糊的边界之间游离,却总能游刃有余地获得恰到好处的支持和青睐。
这些年他政途顺利,在外人来看似乎就是最好的佐证。但实际上,对于职务,他一直看得很淡,抱着一种“走到哪里上不去了,停下来正好”的态度干着。只是这一个不留神,就干到了公安局长的位置。这不能仅仅只用幸运来解释了,或多或少与所谓的圈子和站队有关系。
即便他从内心上是抵触的,但也不能不承认,一个人要做事就必定有立场,当他的立场与某位领导不谋而合时,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划到了那个圈子里。现在,汪大川又即将把他划到自己的阵营里吗?不,也许还言之过早了。
他给江鹭去了电话汇报这个喜讯,她声音听来很欣喜:“好,什么时候正式到任?”
“应该很快,月底吧。”
“隗中宿舍的东西,我抽空过去帮你收拾?”
“不用,没什么可带回去的,我找几个小伙子帮我打包一下处理了。”
江鹭一时无言,宋魁也不知再说什么,想到不久就要回家,他再次体悟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本想说些舒缓气氛的话,诸如回去了,好好弥补弥补她们娘俩。但这样的话也不过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安慰罢了,实际上,这一调回去,还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如果嘴上的承诺做不到,或许就还不如不提。
江鹭也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两人不咸不淡地相互关心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江鹭的心中一阵失重。
她感觉得到,他们都在谨小慎微地对待彼此。表面上看来一切尚好,可这样的“相敬如宾”能够维持多久?又会在哪一天迎来一场爆发?
周五的一早,宋魁履新平京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这天,他还是照例按老时间去了局里,交代了几件要紧的工作,才带上个人物品准备走人。
离开时,一众班子成员把他送出来,在这群老战友、老同事,同时也是老朋友的送行中,宋魁上了齐远的车,向人群挥了挥手,道了再见。
隗中市公安局威严宏伟的办公大楼在后视镜中越退越远,直至消失在街的转角。宋魁知道,现在该把视线收回来,向前看了。隗中已经成为过去时,此刻起,一切与他有关的工作开展,都将冠上“平京市公安局”的名号。
他没打算回家,而是准备直接去局里一趟。
市局班子接到的通知是下周一正式召开干部大会,在会上宣布人事任命决定。有些人应该还不知道他今天报到的事。所以,向市委报到前,他想去看看,局里没有当家的,底下人是个什么工作状态,又是什么工作作风。
齐远的车一路开向位于省国宾馆斜对面的平京市公安局办公大院。宋魁已经十几年没回来过这儿了,当那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楼从他视野中出现,他发现这里连同周围的建筑、景色、城市规划也都跟着变了。
当年市局搬迁到这个新址的时候,附近还有不少待开发的地皮,对面也还没规划修建省国宾馆。现在这周围居民小区、公园、学校、商业街一应俱全,都跟着发展起来了,比他在的时候繁华热闹了不少。
车快到正门,远远地就看到大门口围了十来个群众,不知因为什么堵在岗亭门口。齐远看不方便开过去,就问宋魁是否绕行侧门。
局长和班子成员的办公室都在主楼,内部人员分流分区,通常也走西门。可既然看到了这个情况,就不可能装作没看见,门口这群人是怎么回事?闹事还是什么?有没有人出面解决?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他对齐远道:“就从正门进。”
公务车前挡风上贴着省公安厅的通行证,进门时执勤出来看了一眼,就开闸放行了。宋魁让齐远别急着开进去,停在这群人旁边时,他总算看到两个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匆匆赶了过来协调,将众人领进了大门。既然有人处理,他也就没有打算继续过问。但是,群众激愤叫嚷的声音却从车窗外清晰地传进他耳中。
带头的一个五六十岁的汉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地高声叫道:“我们谁也不见,就要见宋局长!”其他人听完,也是七嘴八舌地跟着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