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份,船真是到不了闽浙。”
“这月份不正是下船的时候么?王大人得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王主簿摇头道:“本地市舶司的人手,而且本就不富裕,南方织造局那边应了胡商五十万匹丝绸,六千件瓷器的生意,年前又从我这儿调走一大批船和人手,而且夏季的闽浙海道,它闹猪婆龙啊。”
“猪婆龙?”
“这猪婆龙是种水妖,头如龙却短,身上有鳞片。闹了得有十来年了,每年七八月份,这种妖物就在闽浙的来往海道上肆虐,动辄兴起大浪,闹得船毁人亡,要是碰上带兵的水军,就躲得远远的。龙虎山和官府都派人剿过一阵子,收效不是特别好,”
李阎挠着眉毛:“你只管派船给我便是。”
王主簿有些为难:“主要是敢在这时节走海道的人实在不好找……”
李阎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他。
王主簿让李阎盯的头皮发麻,半天才道:“咳咳,那个……镇抚大人,实在不行,下官倒是有个主意。”
“王大人请讲当面。”
王主簿舔了舔嘴唇才说:“这民间呐,老百姓口口相传,有这么三位奇人,头一个呢,是济南府章丘县的军户快刀刘,出刀斩首,贼人头颅落地,尚能开口说话;第二位,是登州的杀猪屠户,此人姓孙,天生异像面如紫云,降妖除魔,会念七十二部经。第三位,绰号蹈海和尚,就在咱胶州。名号是和尚,但他也娶妻生子,这一家子人男女老少都是水鬼托生,世上没这家人不敢走的海道,没这家人下不去的水。”
李阎听了眨眨眼:“王大人,你有说书的天赋啊。”
王主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就正色:“关内不同关外,若说关外多是妖仙邪祟,这关内,便是各路的奇人异士啊,大人若是能找到这位蹈海和尚,有他帮忙,船和人手,就都不是问题。”
“好。”
李阎点点头:“我就去拜访这位蹈海和尚。”
出了县衙大门,李阎回了一趟驿站龙王置,正看见查小刀抓着曹永昌的脖领子,手里头擀面杖雨点似往他身上打,嘴里还骂:“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不能让你白叫,今个儿我不让你长长记性,你跑?你跑的了?”
曹永昌被查小刀打的吱哇乱叫,满地打滚。
“怎么了这是?”
李阎倚着门口揣着肩膀,瞧得津津有味。
查小刀把擀面杖一扔:“这小子,今天去城西的三合坊赌番摊,出老千让人逮住,我刚把他赎回来。”
曹永昌本来抱头挨打,一听这话,不顾脖子上还裹着绷带,红着脸嚷嚷:“是他们先出老千!跟小爷我玩飞子!我才吃他的重儿。这帮人欺负我没根底,输了钱还绉摊子,还叫我叔叔打我,山东人不地道!”
第三十八章 换马记(上)
查小刀听了直翻白眼,曹永昌身上江湖气息很重,其实眼力见不缺,但才十来岁,性子实在顽劣。
辽东不甚繁华,加上一路子虎狼鬼仙地,吸引了好动的曹永昌,还显不出什么,这到了烟火浓重的胶州,这颗心就收不住了,什么叫赌坊妓院勾栏书场,百戏口技,蹴鞠叶子戏,刚能下床就满城疯跑,李查两人心糙,也就放任了。
查小刀本来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孩子一看查小刀脸色不对,熊起来坐地上抱着紧桌子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乱飚黑话,什么飞子捉重全凭招子,好汉只打加一,不打九九,听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得了得了,永昌年纪小玩心大,爱赌个鸡斗个狗啥的,没啥”
李阎拦了一把查小刀。
说完他又问他:“哎,话说回来,他哪来的银钱去赌坊,你给的?”
“没有啊。”
查小刀也一头雾水。
曹永昌揉着后腰,说道:“盛昌胡同那头有唱社戏的,茶馆老板使银子,找垫场的评话先生,一段书给十文钱。”
查小刀气没顺,听罢直戳他后脑壳。
“有钱你就耍去?还闹事?就不能把钱攒下来,等以后讨个老婆盖两间房,安稳过日子。”
“官府可还放着我的海捕文书嘞。”
曹永昌捂着脑袋,嘴里嘀咕:“再者讨老婆有啥意思?勾栏院有的是知情知趣的贴心知己,有钱便使得,不比讨老婆痛快?”
“废话,那能是一码事么?”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个劳甚子区别?若讲糟糠持家;戏子无义。柳七横死,尚有清倌人凑棺椁。那武大为人忠厚,还不是做了绿毛王八?”
查小刀听了苦笑,冲李阎做了一个“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的表情。
“嗨,行了行了,你也说不听他。”
李阎安抚下查小刀,才用玩笑的语气对曹永昌:“唉,不提这个了,我说少爷,伤养的怎样了?”
曹永昌龇了龇牙:“手脚还有点麻,旁地没大碍。”
李阎听了点点头:“行,那商量商量,咱也差不多该拆伙了。”
曹永昌冷不丁一抬头,眨摸眨摸眼,唔了一声。
他一边揉眼,一边说:“李大叔这话说的忒没道理,小孩惹了祸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怎得那这话寒人家的心肝?再说我这两天出去,也不全为自己,我给李大叔物色了一桩好勾当呐。”
李阎没在意称呼,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勾当?”
查小刀本来想拦,没拦住。
曹永昌凑到李阎耳朵边,悄不丫地说:“城南清江浦总河大堂前头,有个耍技的少妇,身段模样绝对没得说,脚丫细嫩腰还软,笑起来一对酒窝甜死个人,《金锁银匙歌》里说啦,这个妇人有酒窝……”
“那个,永昌啊。”
查小刀咳嗽两声。
李阎只听了前半句,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查小刀身上,暗暗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