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进到并排撑开的蓝色大棚处,有好几个,里面放了套桌椅,木桌上放着摆得整齐的红盖透明管,和许多塑封的长棍棉签,医护人员正在收拾待会要用到的东西,后方也是几个并排的蓝色大棚,看样子是用来采集身份信息。

两侧警戒线拉成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邓兮收回目光,“我在外省读书,你呢?”

不想再被他“查户口”,只好岔开话题。

人多嘈杂,路远低头凑近,“啊?我没听清。”

秀眉短暂蹙起,邓兮侧过脸靠近他耳边,“我说,保存体力,待会好好干活。”

虽然两人中间隔着些距离,但在旁人看来却是有种小情侣咬耳朵的意味,孟凉收回视线,眼中不快简直要溢出来。

这边路元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带着笑意,“是,一切听从领导指挥。”

邓兮浅笑了下,余光下意识去找那人的身影,却见他已经站在隔壁警戒线外,正颔首跟杜佳琪说话。

看来确实很有话题可聊。

大喇叭突然响起,“各单位注意,现在是七点五十,各小队请各就各位,准备进行安和社区八月十四日第四次全员核酸检测,再次强调,戴好口罩,注意控距,做好自身防护……”

气氛严肃起来,邓兮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防护服,手套,口罩,面罩,都戴得规范。

“那学姐,你去队尾还是队首?”

余光瞥见杜佳琪往后走,她答道:“队首吧。”

八月中旬的太阳七八点就嚣张起来,小区楼下绿化做得不错,但邓兮总不能钻进灌木丛乘凉,眼见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光是汗就出了一层。

原本以为维持队形这任务还算简单,她这会才知道自己可真是天真了。

队伍里的人都自觉和前边人隔开一米距离,偏偏有个拄拐的老大爷紧挨着前边戴遮阳花帽的大妈。

邓兮喉咙都快冒烟,走过去小声道:“大爷,保持距离。”

“这是我老伴儿,我们两口子,怎么这你还管哪?!”

这大嗓门瞬间盖过喇叭声和人群嘈杂声,她被喊懵,背后霎时出了层冷汗,众多灼热的视线投过来,像在围观什么表演。

邓兮咽了口唾沫,艰难发声:“特殊时期,您得为自己和他人负责,”

还没说完,就被更大的声音打断,“负他妈什么责啊,两口子都不能站一起,纯纯有病吧你们是。”

戴着遮阳花帽的大妈也开了口,“小姑娘,你什么眼神啊?欺负老人是吧?把你们领导喊过来,我要投诉你。”

一口巨锅把她扣得不知所措,明明没做错什么,她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紧捏住衣侧的指尖轻颤,喉咙哽住,眼眶瞬间热起来,僵直的脊椎弯下,“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嘈杂的人声遥远起来,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忽然手腕被人攥住,有阴影把她笼罩。

孟凉声音听起来有点喘,冷漠却压迫感十足,“您想投诉什么?不遵守社区防疫条例,变相威胁防疫志愿者,疫情期间扰乱公共秩序,您是想进局子投诉?还是现在老老实实跟您老伴儿保持距离,我们充分尊重您的个人意愿。”

他身高一八五,眼神冷厉。

那大妈扯过自家梗着脖子杵在原地的老头,急忙开口,“哪能呢,我们就是跟这小姑娘沟通一下,没想怎么着啊。”

邓兮心如擂鼓,眼神落在面前人身上。

路元跑过来慢了些,赶了个冷场,“学姐,你没事儿吧?”

总算恢复秩序,孟凉刚转身就见着自己护在身后的人被那姓路的家伙拉着胳膊左问右问,此时正说着,“你弟口才真不错。”

他一挑眉,正要把这碍事的家伙扯走,就听见那娇小的人应道,“嗯,他正义感很强。”

很好,他确实是正义感强得没地儿使,这才从恨不得排到小区门口的队尾绕着跑过来。

恰逢那边杜佳琪喊了声,“孟哥,这儿有人插队。”

邓兮敷衍着路元,还没等到机会和孟凉说话,便听见那甜软声音呼喊,面前的人一阵风似的大步离开。

酸意自心口蔓延开来。

原来不止是对她啊。

0037 吃醋

核酸采样的速度快,不到十一点半就几乎没什么人了,一是热,二是到了饭点。

邓兮站得脚底板发硬发疼,碎发和着汗水黏在皮肤上,防护服内象是蒸笼,把她蒸得发昏。

太热了。

热得她五感都退化了,只能闻到空气中的燥热,听到混在大喇叭背景音里的嗡嗡蝉鸣。

“第四小队的都过来休息会儿。”

刘姐举着喇叭,带着滋滋电流声的声音此刻无比亲切。

早上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十几人此时像霜打的茄子,邓兮挪着僵硬的脚,在棚子里找了个角落身心俱疲地蹲下。

好累。

双手抱膝,歪着脑袋看外面,就见着孟凉和杜佳琪并肩走过来,两个人有说有笑。

面前忽然出现路元的一双桃花眼,他同样蹲着,蹲在邓兮身前,“学姐,怎么不去那边坐?”

四队十六个人,邓兮刚刚粗略地看了一眼,棚子里横七竖八地一共也就八个塑料椅子,不如在这边安静地待会,还不用说话,谁知道他会跟过来,“我不算太累,蹲着就行。”

一瓶外面结着冰霜的水递到她面前,“那喝点水吧,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