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升起,旌旗猎猎,猎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边上好些小娘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哪家的郎君生得俊俏,哪家郎君勇猛威武。
姜窈抱着猫儿来了猎场上,青泥劝她穿得鲜亮些,挑来挑去,她还是穿了件绛紫色绸裙,特意将领口拢得紧紧的。
北边临着山脚搭建了一处九尺高台,猎场中景色可尽入眼底。
姜窈在太后的位子上坐下,虞太妃就问道:“娘娘从哪寻来只野猫?”
“路上捡的,”姜窈紧紧抱着猫,“我抱着它,不会伤人。”
“猫这东西,到底是畜牲,不通人性,来秋猎的都是宗室、世家子弟,万一猫儿跟当年一样,发了狂,伤了人,娘娘能担待得起吗?”
姜窈把猫儿递给青泥,“妹妹不放心,我命人将猫儿送回去就是了。”
虞太妃身着赤红金泥簇蝶留仙裙,臂挽五彩披帛,容色艳丽,细长眸子却极尽刻薄,“姐姐别生气,妾身也是好心提醒姐姐,毕竟这些贵胄子弟没妾身这么好的脾气,腹中的孩儿都被娘娘害死了,也没怪罪娘娘。”
姜窈冷冷道:“当年的事,与我究竟有没有关系,妹妹心里清楚。”
虞太妃看向姜窈,面色不悦,“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妾身能用腹中孩儿的性命去陷害你吗?当年妾身可曾说过一句怪罪娘娘的话?”
“弥弥!”
林玉珠跟着姜誉到了猎场,她看不见周围情况,心里害怕,只想着来找姜窈。
姜窈起身,“我家长嫂有事叫我,我先走一步。”
姜窈走远后,虞太妃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呸,一个病鬼,一个瞎子,在这跟我拿什么架子。”
姜窈不喜欢看狩猎,午后又躲回行宫里。
风定人闲,白云翻卷,小窗半开。
她翻出几张笺纸,提笔勾勾写写。
花笺是三年前她刚入宫时闲来无事用合欢花做的,已然陈旧。
不一会儿,纸上已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的名字。
难得碰上秋猎这样的时机,长安权贵悉数到场,想托人给姜誉找个教书先生要容易些,她将素日里有些交情的人都写在了纸上。
她本来是想着先去求虞妃,她父亲是国子祭酒,定然帮得上忙,可是虞太妃与她积怨已久,难能答应此事。
姜家都是武将,与文臣结交甚少,除了虞妃,姜窈也没几个相识的文官家眷。
与其挤破头进国子监,在科考上占些便宜,不如请个教书先生,让姜誉勤学苦读,凭本事考取功名。
青泥看着姜窈在纸上圈出岑晏二字,却又用笔墨抹掉,“娘娘,岑舍人二十多岁进士及第,学识自然是不用说的。”
姜窈怀里抱着猫,轻轻捋着猫儿身上软乎乎的猫,“请他为誉儿传授课业自然是合适的,只是我曾经与他有过婚约,不好再同他有什么瓜葛,平白落人口舌。”
青泥:“娘娘何必操这么多心,您这几日不好好吃药,人都瘦了一圈儿,奴婢瞧着心疼。”
姜窈轻叹:“不操完这些心,我也闭不上眼。这些年,为着没影的事,宫里头死了多少人,宫墙里的冤鬼比牢狱里只多不少,我不敢不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战事平息,好日子就在前头,娘娘怎么总说这种话?”
“我给他写一封书信,托他替姜誉寻一名先生,明日你将信送给他。他与我大哥也有些交情,请他帮这个忙不算逾矩。”她犹豫一会儿,摇头道:“罢了,我自己去罢,这是给誉儿请的开蒙师父,不能出差错,我亲自去同他说。”
“今夜你先去知会他一声,就说明日亥时,我在半山处抚云亭等他。”姜窈取来几张宣纸,盖住那封信,用镇纸压住。
山间风大,又临近夜晚,一阵风从半开的支摘窗中吹进来,吹得纸页乱响。
青泥抱着香筥,揭开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的炉盖,舀了几勺香料,焚上安神香。
渺渺香雾从镂空的牡丹纹缝隙中飘出,青泥扶起跪坐在席上整理纸页的姜窈,“娘娘昨夜晚归,今夜早些歇下吧。”
姜窈忽而问道:“这安神香的味道怎么和往日不大一样?”
青泥鼻子一动,嗅了嗅,没觉察出什么,“娘娘鼻子灵,奴婢都没闻出来。”
姜窈揉了揉太阳穴,“许是我多心了。”
“我不用伺候,你去跟岑舍人说一声。”
青泥出去后,姜窈到廊下站了会儿,她在屋里闷了一天,这会才出来透透气。
檐角下挂着铜铃,晚风一拂,叮当作响,檐牙捧月,清辉澹澹。
微凉夜风吹得人清醒,怀中的猫儿却极为不安,不停的用爪子扒拉姜窈的胳膊,她放下猫儿,转身一看
四五条长着红色斑纹的毒蛇正缓缓从门缝里爬出来。
姜窈长这么大,极少见过蛇,连忙抱起猫儿往外跑,她体弱跑不快,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她边跑边想,该去找谁呢?
没有看路,跑着跑着突然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抬头见是裴涉,她抓住他衣袖,眼泪汪汪,“二郎,有蛇”。
“嫂嫂莫慌,我随嫂嫂去看看。”他看了眼姜窈紧攥着他袖子的手,眸中笑意融在斜阳金辉中。
再回到姜窈的住处,已有十几条毒蛇从门内爬出来,姜窈下意识的躲在裴涉身后。
“嫂嫂站在我身后,不要动。”
毒蛇长的实在吓人,黑夜中眼睛发光,朝他们吐着蛇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