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峥看也不看他们，大步上前，待看清楚地上的死者面容时，他在短暂的呆滞过后，眼眶迅速变红，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一声哽咽的呼唤自喉咙里艰难发出。

“阿晖！”

他像是身体失去平衡般，摇晃着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抱起符晖的脑袋，热泪自眼角滚滚而下。

他一遍又一遍呼唤儿子的名字，想要把儿子给叫醒来。

可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他既听不到，也看不到，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符峥再也控制不住，死死抱着儿子痛哭出声。

围观群众中有人在抹眼泪，这世上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被符峥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跟着感伤起来。

符峥小心翼翼放下儿子，他缓缓站起身，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哑声质问道。

“是谁害死了我儿？是谁？！”

金吾卫小队长赶紧将方才听来的事发经过复述了一遍。

符峥拔出腰间佩刀，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燕辞晚说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现在就要为我儿报仇雪恨！”

萧妄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燕辞晚面前，他沉声劝道：“将军请冷静下来，令郎之死可能另有隐情，你作为符晖的父亲，想必也不愿看到害死符晖的真凶逍遥法外吧？依我看来，不如先将此事移交给京兆府处置，先看看符晖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再做定夺。”

符峥是认识萧妄的，他眼中充斥着仇恨与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你身后这个女人骑马撞死了我儿，凶手定是她无疑，就算你是萧公的孙儿，也不能包庇杀人犯，你给我让开，休要阻碍我为阿晖报仇！”

萧妄非但不让开，还展开双臂，犹如老母鸡护崽般，将燕辞晚护得严严实实。

“他们只是看到了符晖与马相撞，但这不能代表符晖就一定是被马撞死的，我知道将军你爱子心切，可国有国法，既是杀人案，就该按照规矩，将此事移交给京兆府，由京兆府派人查明此案的真相，若确定凶手当真是阿辞，京兆府自会遵照国法处置她！”

符峥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鼓起：“萧六郎，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血债就要用血来偿，今天我定要杀了这女人为阿晖报仇，你若再阻碍我，我就连你一块杀了！回头萧公若要问责于我，我就用这条老命赔给他！”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有两个人牵着马挤进了人群。

“萧六，宁娘子，你们怎么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燕辞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动，她立刻扭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牵着马一脸好奇的杜凌洲，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同样也牵着马的李乘歌。

第277章 对峙

符峥没见过杜凌洲，但他是认识李乘歌的，当他看到李乘歌时神情明显一愣，脱口而出。

“晋王殿下！”

众人得知李乘歌的身份，纷纷叉手行礼。

李乘歌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掉马甲，他对上燕辞晚的目光，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讪笑道：“不用多礼。”

他以为燕辞晚会追问自己隐瞒身份的事儿，结果却听燕辞晚问道。

“你们不是已经去靖恭坊看马球赛了么？”

李乘歌不明白她为何会关心这件事，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是从永兴坊和胜业坊那条路过来的，听闻东市进了一批今年的新茶，我们特意来这儿买点茶叶带回去送给萧公，算是我们上门拜访的见面礼。”

燕辞晚心中恍然，她和李乘歌、杜凌洲走的路线不一样，她下意识选择了最短的路线，却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绕了点路，所以他们才会比她更晚到东市。

杜凌洲接着说道：“方才我们见到很多人都往这边跑，觉得好奇，就凑过来看了看，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们。”

此时他们两个都已经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人，李乘歌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符晖，他神色凝重地问道：“符晖这是怎么了？”

一说起这事儿，符峥又悲愤交加。

他指着燕辞晚怒道：“是她骑马撞死了我儿！”

李乘歌和杜凌洲都是一惊。

燕辞晚面不改色地否认道：“他不是被我撞死的。”

符峥手中横刀指向她的鼻尖，咬牙切齿地道：“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居然还敢抵赖？！”

燕辞晚看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尖，冷冷说道：“方才我已经证明过了，证人的言辞存在矛盾之处，符晖的死应该另有隐情，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得先让仵作验尸，看看符晖的真正死因到底是什么？”

符峥大怒：“我儿都已经死了，你竟然还要让仵作糟践我儿的遗体，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燕辞晚正色道：“符大将军请慎言！你贵为朝廷命官，理应明白朝廷设置仵作一职，为的就是协助官府侦破案件，寻常百姓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不理解仵作验尸的必要性也就罢了，为何连符大将军你也不理解？今日你当众这样贬低仵作的工作，将来这些话传扬出去，你让那些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仵作们如何想？”

符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杀意迸发，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此时他是真的很想杀了燕辞晚。

燕辞晚丝毫不为气势所慑，始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对方。

她道：“我能理解你痛失爱子的心情，但你别忘了，你同时还是左骁卫大将军，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的颜面。按照大业朝的法度，发生命案就该移交当地官府查办，死者遗体也要交给仵作仔细查验，天下百姓都在遵守这些法度，凭何你符大将军就可以不用遵守？”

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撇开燕辞晚可能是撞死人的凶手这件事不提，她说的话真的很中听。

同样是大业子民，就该一视同仁！

符峥蔑视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指手画脚？就凭你这些放肆的言辞，我现在便能治你一个不敬朝官、妖言惑众的罪名？！”

李乘歌轻咳一声：“符将军，宁辞的话虽然过激了些，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按照规矩城中发生的命案，都得交给当地县衙处置。若你觉得万年县县令不可靠的话，可以将此案移交给京兆府，若京兆府也不行的话，上面还有大理寺和刑部，不论如何动用私刑都是不对的。”

萧妄也道：“现在这么多百姓看着，符将军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请为了朝廷法度的威信想一想，切莫冲动行事。”

即便他们说了这么多，符峥仍旧不肯退让，他整个人都已经被恨意包裹，铁了心非要杀死燕辞晚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