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霍轻舟的文章便在茶楼酒肆间传播开来。
“状元郎的字里行间都是悲愤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了吗?太子行刺了庆王爷,还差点烧死了当今天子。”
“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太子是储君,皇位迟早是他的,他急什么?”
“说的就是啊,可是千真万确,太子非但弑父弑叔,还把太后气得吐血卧病在床呢。”
“难怪霍小状元如此悲愤,换做是我,听到这样违悖伦常之事也会义愤填膺。”
“这样说来,霍大学士之所以会致仕,或许也是因为太子不仁不义,霍大学士为人刚正不阿,自是不愿辅佐于他。”
“天啊,如此储君,国将不国也,呜呼哀哉,天地不容!”
此时此刻,霍轻舟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靠在湘妃椅上。
果然啊,读书人就是世上最爱嚼舌头也最闲得淡疼的人群。而且读书人之间的关系也最是错综复杂,一个家乡的叫做同乡、一个学堂里出来的不论长幼都叫同窗、一次科考考中的都叫同年、而同一个坐师门下不论年份的都叫同门;张三和李四是同门,李四和王五是同年,张三和赵六又是同窗,刘七和周八又是同乡,这样一来,王五和赵六、刘七和周八在张三和李四的诗会上认识,他们就成了同道中人,彼此间相识恨晚。
如此这般,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能联络在一起,偏偏这些人平时又很闲,芝麻绿豆大的事,他们也能洋洋洒洒写个几大页,于是小小的嘉兴城里的这件小事,很快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嘉兴、飞出了江南、传遍了天下。
当然,此时此刻,这还只是轻舟公子的美好想法而已,不过他有信心,此事必将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发展下去。
而他要继续做的,就是多放出一点闲言碎语、小道消息,然后再旁敲侧击,把他对太子的失望与愤慨感染到每一个人。
京城之中,展愉再次到庄子里求见姜伯儒时,已是距离上一次一个多月之后了。
“姜大先生,蒯小宝的干儿子进了东宫,太子如今腹背受敌,得知蒯小宝想给干儿子寻个好差事,太子主动把那孩子要了过去,乾清宫里他还要用到蒯小宝的地方还多着。”
姜伯儒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想要的就是把人送到太子东宫。
他耐着性子听展愉把话说完,道:“好,既然把人送进去了,那就不用再理会他了。”
展愉一怔,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把人送进去了,怎么又不理会了?
他诧异地问道:“为何不再理会了?”
“我说不理会就是不理会,哪有这么多为何?”姜伯儒不耐烦地说道,难怪当年先祖要辅佐女帝,瞧瞧,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这些人还是啰啰嗦嗦,和他们打交道,怎如与谢小九说话更加畅快。
一转眼离开陕西三个月了,也不知道谢小九怀上娃娃没有,唉,他和谢小九只有五年的宾主之义,他还想在临走之前,给谢小九的娃娃相一相,万一也是个投胎转世的呢。
面对姜伯儒的强硬,展愉除了无奈也就只有无奈了。
虽然姜伯儒不让他再理会蒯小宝干儿子的事,可是展愉并没有完全听从,隔三差五便打听打听。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姜伯儒的意思了。
如今的太子,疑心极重,别说是这半路送进来的小内侍,就连那些从小陪他长大的人,他也并不信任。
东宫里接连换了几批人,美其名曰是年纪大了要放出宫,实际上,就是太子要趁机除去自己不信任的人。
太后的病已经好了,反倒是皇帝,却像是病得更重了。
当然,皇帝的病与别人不一样。
自从那次他打趴下太医院三个人之后,皇帝似乎是打上了瘾,他动不动就会用东西往人身上砸,有茶杯茶盏、笔墨纸砚,连同花盆花锄,但凡是皇帝伸手能够拿到的东西,稍不合心意便拿来砸人。
一天,太子到乾清宫请宫,刚刚踏进宫门,斜次里便飞来一串硕大佛珠,以伏魔降妖的姿态打在太子脑门上,太子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第五九二章 终会离去
自从皇帝从玉净寺搬回乾清宫,这些日子以来砸晕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自从周医正开始,皇帝便是指东打西,百发百中,乾清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但凡看到皇帝手里的圣物扔过来,便会应声倒地,皇帝要打你,你屹立不倒,这便是大不敬,所以还是自己倒下吧。
因此,身为乾清宫总管的蒯小宝处理这种事情可谓经验丰富,今天也是,没等太医赶到,他便当着皇帝的面,在太子的人中上掐了两把,太子悠悠醒转。
太子并无大碍,但是额头上被佛珠砸出一个大包。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皇帝要砸的人并非太子,只是刚好太子走进来而已,至于皇帝原本想要砸谁,一番闹腾之后,连皇帝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既然已经砸到了太子,那就当朕原本想要砸的人就是他好了。
但是在乾清宫里发生的这件小事,却像长了腿似的,不过半日便传到了宫外!
朝中文武、勋贵宗亲本就恨不得把耳朵伸进宫里去,这消息一传出来,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内听说了。
一时全都愕然。
皇帝打了太子,太子昏死过去,险些一命呜呼!
皇帝只是误打太子,而太子也只是小小轻伤,可是传出宫后,一切就全都变了。
且,这消息越传越远,也越传越凶,到了次日,已从皇帝用佛珠砸了太子,演变成皇帝布下十几位大内高手,待到太子踏进乾清宫,便立刻上前擒拿,太子负隅反抗,被大内高手打成重伤!
公主府内,芳仪长公主听来坐客的乔六奶奶把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时,脸色也变了。
乔六奶奶是大长公主的小儿媳,大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姐,生前甚受先帝和太后敬重,因此,大长公主虽然已经过世三年,可是几个儿媳都是芳仪长公主府中常客。
“长公主,如今外面都在这样传,初时还以为就是当爹的教训儿子,可是……哎呀,这分明就是宫变啊。”
说到宫变,乔六奶奶还下意识地用团扇捂住自己的呢,当然了,这两个字岂是能随变说出来的?
“不可能,本宫也只是听说太子受了点小伤而已,若真是被大内高手打的,那岂会只是小伤?”芳仪长公主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心里却七上八下。
说来说去,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发生这样的事,以她的身份,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进宫的,否则就会惹人非议,因此,她也只能让人去悄悄打听消息,她既没有见过皇帝,亦没见到太子,甚至连太后也没有见过。
匆匆打发走了乔六奶奶,芳仪长公主便让人到国公府去请驸马爷。
自从展怀成亲之后,芳仪长公主明显发现,展愉对她更加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