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展怀就这样瞪着傅明扬,傅明扬咧开嘴,冲着他嘿嘿傻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牙缝上还夹着菜叶儿。

展怀一阵恶心,把目光从傅明扬脸上移开,他对男装打扮的花四娘道:“问问这里的厨子会不会做湘菜,如果不会,就到街上找家酒楼炒了送过来。”

花四娘应声而去,太白楼倒也名不虚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端上来五六个湘味小炒。

傅明扬看看摆在面前的菜,抬起头来又冲着展怀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抓起一块肉大嚼起来。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傅明扬吃得满嘴油光光的,两只手一刻不停,又去抓另一只盘子里的鱼。

展怀目光沉沉,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带来的五个人在后面紧紧跟上,林文盛看着他们的背影,冲着假扮成自己小厮的两个少年使个眼色,便追了出去。

这两名小厮是张升平的侄儿,其中一个笑着拍拍傅明扬的肩膀:“慢慢吃,别急,九爷说了,以后你每天都能来太白楼吃顿好的。”

从太白楼出来,郎青和林文盛交待几句,便让他回庄子了,他们几个陪着展怀回到入住的客栈。

进了屋子,郎青再也忍不住,对展怀道:“五爷,今天这件事太蹊跷了,那位傅县丞来得太巧,还有赵家的家丁,他们怎么就这么巧在太白楼下面遇上了?”

展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郎青:“你不是早就说过霍九是个有心计的小孩吗?你的眼光不错,赏一百两银子,回福建后找我大哥领赏吧。”

郎青的脸上如四季飘过,也不知五爷是夸他还是骂他。

展怀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对耿锁说道:“你去盯着傅明扬,他应该还在太白楼。”

林文盛回到庄子里,把今天的事情如实向霍柔风汇报:“小的看那位杨公子原本是有疑心的,他盯着傅县丞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把眼睛移开时,却又似是有几分嫌弃。”

霍柔风微笑:“没事,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派人去盯着傅明扬了,你让太白楼的人,拿些糕饼饭菜,每天都到后街的巷子里施舍吧。”

次日,展怀没有再让林文盛陪他四处转悠,他一天都在客栈里,到了晚上耿锁回来了。

“五爷,今天太白楼的伙计抬了一担酥饼,一担蒸肉,还有一担白粥,就摆在后巷口上,刚开始还只有乞儿过来,后来就连过路的行人闻听后也来讨要,后巷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小的们没能看到傅明扬。”

展怀一怔:“无锡人吃不上饭?怎么连过路的也要去凑热闹?”

耿锁苦笑:“五爷,倒也不是吃不上饭,只是这太白楼太出名了,虽说这都是用来施舍的,可那香味,唉,小的看了,那肉是用十几种香料和药材蒸的,那米粥则是上好的玉梗米,至于那酥饼更是太白楼的绝活儿,个个做成荷花的形状,有枣泥的,有椒盐的,还有加核桃仁的,精致考究。”

展怀哈哈大笑,屋里的人全都被他笑得面面相觑,直到那笑声嘎然而止,再看展怀紧绷的嘴角,大家这才明白,五爷是给气乐了。

展怀挥挥手,对耿锁道:“也别盯着了,你们现在就去傅明扬家里,把他给我拎过来!”

两个时辰后,耿锁和耿义又把傅明扬拖到了展怀面前,这一次展怀没有再盯着傅明扬打量,而是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问道:“陈焕是怎么死的?”

傅明扬蜷缩在地上,灰蒙蒙的衣裳在灯光下更显破旧,他被推得半趴着,就像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虫子。

展怀的问话,也不知他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他纹丝不动,目光涣散地呆视着地面。

展怀看着地上的傅明扬,眼前便浮现出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儿,看,展怀,我把你耍得团团转,到时你还要再给我一张你爹的名帖。

他哼了一声,抬腿一脚踢在傅明扬身上,脚却没有落下,还是踩到傅明扬的腰间:“听说傻子不知道疼痛,那我把你的腰踩断了,你也不知道吧?”

说着,他的脚上多用了几分力气,傅明扬顿时一声惨叫,展怀冷笑,把脚高高抬起,忽然又再重重落下,这一次傅明扬疼得如同一只大虾米,抖动着缩成一团。

展怀又道:“你听着,爷姓展,闽国公家的那个展,怎么样,就凭这个展字,爷还从你嘴里听不到实话吗?”

傅明扬的脑袋动了动,他使劲抬起头来,看向展怀,展怀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开口,就见傅明扬咧开嘴,从喉咙里发出粗砾的惨叫:“打人啦,打死人了,救命啊!”

这里是客栈,虽然选的是最偏僻也最冷清的客栈,但是客栈里也有掌柜的和伙计,也有其他客人。

刚才的尖叫声也就罢了,现在这鬼哭狼嚎一般的救命声,分明就是要让展怀不能再动手了。

展怀没动,耿锁和耿义走过来,用破布堵住了傅明扬的嘴,又用牛皮绳把傅明扬五花大绑。

展怀冷着脸,坐到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霍小九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傅明扬什么关系?或者是和死了的陈焕有关系?

他问郎青:“那个陈焕是什么来历?”

前天被展怀训斥过,郎青私底下便做了功夫,好不容易见展怀问起来,连忙说道:“陈焕是科举出身,二甲第二十九名,他是河南开封人氏,也是六年前从河南调过来的。”

没等郎青说完,展怀便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六年前调过来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也是做知县的?他在七品上做了几年?”

郎青忙道:“陈焕没有考上庶吉士,次年便补了河南的缺儿,在河南呆了六年,然后六年前又调来无锡,无锡这是好缺儿,虽说是平级,可是能来无锡当知县的,哪个都是有背景的,小人打听清楚了,陈焕的坐师是以前的工部侍郎杨谨,可惜杨谨早逝,他便也就没有了后台,这才在河南待了六年。”

第五十五章 少年意气与春争

展怀重又走到傅明扬面前,默默地看了半刻,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对耿锁和耿义说道:“老办法。”

次日一早,展怀便换了件鹅黄色绣着水波纹的衣裳去逛街了,这几天无锡街上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永丰号霍家的管事早就说过了,这位是他们家九爷的朋友杨公子。

虽说人人皆知霍九爷只是养子,但是也人人皆知他才是霍家二房唯一的男丁,除非霍大娘子招赘生下男丁,否则永丰号迟早还是霍九的。

无锡数得上的商号都和永丰号有来往,霍大娘子有多宝贝霍九,他们全都清楚。

因此,这位杨公子的身份来历便也成了这几日无锡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记米行的宋二爷捋着胡子,对一旁的宋三爷说道:“那人说的是官话,可又不是京片子,该不会是芜湖杨家的人吧,我记得芜湖杨家有一支是前几年才从北直隶迁回来的。”

宋三爷想了想,道:“那洛阳的杨家呢,他们家可是有几位哥儿和这位杨公子年纪相仿,再说霍九被娇养着,听说杭州城里见过他的都不多,芜湖杨家的人又怎么才和霍九搭上关系的?倒是早年洛阳杨家可曾有意和霍家联姻的,二哥您忘了吗?”

宋三爷这么一说,宋二爷也想起来了,早年洛阳杨家也想在四大米市插上一脚,还曾托了媒人到杭州,想求娶霍大娘子,可是媒人刚刚走到半路上,便传来霍老爷的死讯,这提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同样做米铺生意的宋家可是一清二楚,当年还曾长松一口气,真若是洛阳杨家和永丰号联姻,那就是给无锡米市引狼入室了。

“霍老爷的孝期已经满了,霍大娘子年纪也不小了,杨家该不会又想故伎重施?如今可不比从前,以前霍大娘子只是霍家女儿,可现在她却是永丰号的掌舵人,霍九只有十一岁,霍大娘子决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位,除非她不嫁,否则只能招赘,洛阳杨家真能舍掉一个儿子?那位杨公子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宋二爷问道。

宋三爷道:“那天我正好在建安街,人是见到了。顶多十四五岁,长得很好,也有气派,别说是洛阳杨家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也不过如此了。”

宋二爷皱眉:“十四五岁?霍大娘子几岁了?十九?二十?这……这杨家也真是舍得。”